“二账房手下那么多兄弟，如果是小人，谁会听他的话？”张一禾不以为然。

“他就是小人。八年前，沈有才家里穷，经人介绍，跟他哥哥一起到我爹的铁匠铺子做学徒。沈有才脑子活，讨人喜欢，我爹被他哄得开心，毫无保留地把我家的祖传绝活教给了他，还把我这个唯一的女儿嫁给他，准备在他百年后，让沈有才继承我家的铁匠铺子。结婚一年后，我生下了女儿，跟着他夫唱妇随地过了大半年以后，他开始夜不归宿，在五年前的大年除夕，他和他哥哥在半夜带着孩子失踪了。

我爹和我四处寻找，哪里找得到他？悲愤之下，我爹患了重病，临终前交代我别要再找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更放不下女儿，就卖掉铁匠铺，买了一把防身的手枪，边要饭边寻找，几年了，还是没有他的踪迹。今天下午，当我要饭要到这条路时，又渴又累，就去这个码头淘水喝，一抬头正好与河边船上的一个人对视，这个人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的沈有才。”

女人说得很急切，眼睛里全是怒火。

“他胳膊上的伤是你开的枪？”

“不是枪，是刀，我自己锻造的。”女人从腰间摸出了一把装在套子里的短刀。

张一禾摇头：“你这样做不是逼他离开你吗？”

“我不要他，只要孩子。我可怜的孩子。”路灯下，女人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一禾，你在和谁说话？”二嫂刘氏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带着三个孩子向她走来。

张一禾有些泪目，面前这个母亲日思夜想的孩子原来就是被她收养在家里的沈小苇。她走过去，一左一右牵了沈小苇和小宝的手，心情很复杂地回到女人的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姓皮，人家都叫我铁妞。”女人用手紧了紧包在脸上的毛巾，似乎很怕它掉下来。

“铁妞，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找到沈有才，跟他把孩子要回来，然后就回我的老家。”

“你老家在哪里？”

“山东。”

“好远的地方。”张一禾的手抓紧了小苇。

“姑姑，山东距离我们这里有一千里，你走过来的吗？要走好长时间吧？”沈小苇忽然开口，稚嫩的声音听得人心都化了。

皮铁妞心有灵犀一般，突然走过来，借着路灯光对小苇的脸看了又看：“好孩子，你长得细皮嫩肉的，真漂亮。多大了？”

“六岁。”小苇天真地看着她被毛巾包着的脸，“你脸上有伤吗？”

皮铁妞用手压住了毛巾，唯恐被她扯下来：“好孩子，你说得对，有伤。”

肖若梅看了看一禾：“姐，怎么办？”

张一禾已经有了主意，她不能看着一位母亲失去自己唯一的孩子，更不能容忍二账房对自己结发妻子的冷漠无情，她以前以为二账房是个深明大义的土匪，听了皮铁妞的讲述后，她对他有了新的看法。刚才在家里，二账房没有告诉她任何事情，只是叮嘱她别要声张。

“铁妞，跟我回家吧！”张一禾把沈小苇的手放到了她的手里：“小苇，你牵着她的手。”

沈小苇抓住了她粗糙的手：“姑姑，我们走吧。”

刘氏回自己家去了，张一禾与肖若梅带着三个孩子与皮铁妞回到了了田家巷一号。

韦莹莹与李画已经盛好了晚饭，就等一禾回来。

“李老师，韦老师，我家来客人了。”大宝有点人来疯，“这个客人很神秘，有枪有刀，脸上还有伤。”

“万清舟，少说点。”一禾朝他白了一眼，“铁妞，你坐下跟我们一起吃饭吧？吃过饭我给你安排睡的地方。”

皮铁妞靠着墙根站住了：“我吃过了，人家给我的饭。很渴，你家有水吗？”

“有。我来给你倒。”肖若梅立刻去厨房倒了一大茶缸水给她。

皮铁妞犹豫了一下，终于扯下来脸上的毛巾，端着茶缸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

在座的人都愣住了。

一块刀疤横穿她的左耳朵和右耳朵，又宽又深，差点切穿她的头颅。

小宝吓得抱住了一禾：“妈妈，妈妈。”

“没事。”一禾抱着她，走近铁妞：“这是谁砍的？”

铁妞没有回答，继续咕咚咕咚地喝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整个屋子只有铁妞喝水的声音。

不一会，铁妞喝净了茶缸里的水，立刻用毛巾包上脸，对张一禾说：“谢谢你的关心，我还是走吧！”

她伸手开门，瘦高的个子单薄得像一张纸。

张一禾拉着沈小苇拦住了她：“别走。你的亲人在这里。”

铁妞忽然定住了，身子一动不动：“你说什么？”

“你的丈夫与女儿都在这里。”张一禾一字一顿，声音清清楚楚，同时，她把小苇推到了她的面前，“你认识她吗？”

“她是……”她呢喃了一下，突然抱住小苇：“宝宝，你真的是我的宝宝吗？”

“我没有娘，只有爹。”沈小苇推了推她的手，试图挣扎，她被刚才她露出来的脸吓坏了，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她的妈妈。从小爹就对她说过，她没有妈妈。

“你有娘。”二账房突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走到铁妞面前，指着她对小苇说：“她就是你的娘。”

然后，他眼睛红红地对铁妞说：“你这暴躁性子，一不高兴就动刀动枪，我哪里敢回去又哪里敢跟你接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执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我不要好处，只要女儿。”铁妞用力拉住小苇的手：“宝宝，你跟娘走，娘要饭也要把你带大。”

沈小苇吓得大叫：“我不走，我只想呆在三妈家。”

铁妞从腰间拔出了短刀，刀尖抵到了小苇的脑门上：“跟我走，宝宝，不然，娘只能带走一个受伤的孩子了。”

张一禾慌了，铁妞这是受了刺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