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昼长夜短,一家三口吃完饭,天空仍然还很亮。
王兰把特意留出来的半锅野鸡汤放进瓦罐,又拿出一个竹篮子,在里面放上一条腊肉和一些青菜萝卜,交到了张正手上。
“给李道长送过去,快去快回。”
“得令!”张正向妈妈做了个鬼脸,拎起篮子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却又转回身说道“爸,妈,今晚我就不回来了,我想陪陪师父,让他给我讲几个故事。”
“行,但你要直接去道观,不要乱跑啊,天一黑山里野兽多着呢。”王兰嘱咐道。
“知道了,我走了啊。”说完,张正一手提着瓦罐、一手挎着篮子,出村向东边的一座小山走去了。
张正嘴里所说的师父,也就是王兰说的李道长,名叫李长庚,就住在东边山顶上的一座小道观里。现在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正值道门没落时期,老道李长庚在这里避世。
老道是十几年之前来的,尽管他当时的身体还很硬朗,但毕竟年事已高,张红军见他一个人生活有些可怜,便时常去接济一下。
李长庚对此很是感激,也就投桃报李,便将一身的医药学知识向张红军传授了不少,这让身为赤脚医生的张红军获益匪浅。
那个时候,农村缺医少药,活跃在广大农村的赤脚医生就是一支重要的力量,他们因陋就简、就地取材,往往就靠一根银针、一把草药治病救人,基本上没有任何成本。正因为如此,赤脚医生也在世界上赢得了广泛的赞誉。
反观当下,西医一枝独大,但这种专业化、制度化的模式却离百姓越来越远,治疗费用也是逐年攀升。这在某种角度而言,也不能不说是一种误区和倒退。
一来二去双方的联系日渐热络,有时顺路的话,李长庚也会到张红军家里来看串门,跟王兰和张正也熟稔了起来。
尤其是小张正,跟李长庚还挺合得来,一见面就会缠着老道给他讲故事。而老道也对张正很喜爱,经常夸他根骨好,几次提出要收张正作徒弟云云。
可朋友归朋友,作为知青的张红军夫妇,思想是紧跟时代的,本来他们就排斥道教讲的那一套所谓的打坐、念经什么的,更遑论让儿子去当道士了。
可小张正却不在乎,私下里他早就喊李长庚师父了。而实际上,李长庚也早就开始把一些呼吸吐纳、强身健体的功法传授给张正。可以说,二人早就有了师徒之实,不过眼见张正跟李长庚学功夫之后,身体越来越强壮,张红军夫妇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李长庚住的地方离村子不远,也就三里的路程。
出了村东口,穿过一条小溪,张正开始爬坡,一路之上,树木葱茏,环境清幽,鸟巢里不时传来晚归鸟儿的鸣叫,树下的灌木丛里也悉悉索索地响起了昆虫们的合唱。
在林中走了一里多地后,路随峰转,一个小平台出现在眼前,站在平台上望去,四下里豁然开朗,莽莽苍苍的飞云山肆意的铺展开去,一直到了天尽头,无尽的丘壑间烟云缭绕,宛若世外桃源。
每每此时,张正总会泛起一阵遐想,老人们都说这飞云山里住着神仙,还埋藏着宝藏,只是传说中的仙境会是个什么样子呢?真希望有一天能够亲眼看一看啊。
就在这时,张正突然发现,一大片浓重的乌云正从北天朝这边流淌过来。
眼下正值飞云山的雨季,因为地形、气候的原因,一到傍晚往往容易下雨,著名的飞云暮雨指的就是这个。为了不被淋成落汤鸡,张正赶紧收起心思,加快了脚步,快速的往山顶上跑去。
李长庚的道观就坐落在山顶上,说是道观其实也就是三间破瓦房。房子的正屋供着三清的画像,东边一间是李老道的起居室,西边一间堆着不少箱子和药厨、药碾子之类的杂物,算是间仓库。
房子的年代已经不可考,不少地方墙皮已经斑驳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砖茬子。好在这里环境还算清幽,周围竹树环绕,更难得的是一侧还有眼山泉,不停汩汩冒着。
张正走到门前,大声喊道“师父,徒弟来看你了。”
屋里无人应答,再一看门上挂着锁呢,看来老道不在,张正轻车熟路的找到钥匙,打开了房门。
张正前脚刚进门,后脚就闷雷滚滚,狂风肆虐,紧接着雨点噼里啪啦的就掉了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厚厚的雨幕就遮盖了这片天地。
天开始黑了下来,张正来到卧室站到凳子上点着了油灯,坐在床上等师父,外面狂风呼啸大雨倾盆,丝毫没有消歇的迹象,甚至比刚才还要猛烈。
“这么大的雨,看来师父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看着窗外厚厚的雨幕,张正心里嘀咕着,又等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一阵困意袭来。也难怪,今天又是偷蛋,又是抓野鸡、采草药的,饶是身体强壮的张正也有点乏了。他见床头有只瓷枕,二话不说,拽过来倒头便睡了上去。瓷枕凉凉的,挺舒服,不多会儿他便进入了梦乡。
这时,外面的风雨更大了,伴着轰隆隆的雷鸣,一道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照亮这片山林。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伴着一道耀眼白光,“喀拉拉”一声山摇地动的巨响传来。巨大的声响震得破败的道观都有些晃动,饶是睡得跟死猪似的张正也被惊醒了。他坐起身来睁着惺忪的双眼,望着屋顶上“簌簌”下落的直尘土发愣。
“莫不是地震了?”就在他愣神的一刹那,房顶上一个黑黑的物事却飞快的向着张正的头颅扑了过去。
此时的张正睡眼朦胧,正是防御意识最弱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突如其来的危险,只听“啪”的一声,张正就觉得一阵剧痛从头顶传来,“啊”一声惨叫之后,就晕了过去。
汩汩的鲜血从头上流了出来,很快床单被染红了一大片,甚至连瓷枕也被波及了。
床单被鲜血浸湿了,可是当血沾到瓷枕后,却一下子消失了,就是被人吸走了一般。慢慢的,吸完血的瓷枕泛出了乳白色的光芒,接着便如同蚕茧抽丝般的逸出了一丝丝纤细的白线,白线在空中交织扭结成了一股拇指粗细的光柱,在缓缓注入了张正的眉心后,最终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也就持续了不到一分钟,昏迷中的张正对此一无所知。
渐渐的,外面的风停雨住,一弯新月出现在空中,树木上的枝叶还嘀哒嘀哒地掉着水珠,地面上被枝丫间漏下的月光映出了无数斑驳陆离的乳白光团,整个山林万籁俱静。
而与山里的宁静相比,张正的头脑中却在经历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此时的他正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放眼望去四下里白茫茫一片。
就在他打量这个奇特世界的时候,四周忽然传来了隆隆的响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雾气里翻滚,渐渐的越来越激烈,就好像一瓢凉水泼进了滚开的油锅。
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翻滚的越来越厉害,突然间一个大大的龙头从雾气里钻了出来,紧接着便是长长的身子。迷雾中,长龙长驱直入,向着张正冲了过来。
没错,是龙。传说中的,张牙舞爪的巨龙。
张正一下子吓傻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掉头撒丫子就跑,但他的速度,哪能儿比得上飞龙!
很快飞龙就追上了张正,冲着他的后背狠狠撞了上去。
张正暗想,“完了!一上来就来这么大条的,非把爷爷撞成肉饼不可啊。”
然而,就巨龙入体的一瞬间,却突然溃散开来,幻化成了阴阳五行、奇门遁甲、兵书阵列、天文地理、风土人情,以及各种符号、影像……
这些东西就像一列高速运行的列车,急速的冲进了张正的体内。由于一时冲涌进来的东西太多太快,张正再一次昏了过去,人虽然晕了,但巨龙却没停下来,依旧快速的冲击着他的身体。在剧烈的冲击之下,张正的身体不停的起伏颤抖着。
过了许久许久,张正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又过了好长的时间,才基本清醒了过来,他想转动一下身体爬起来,但稍微一动就感到头痛欲裂。
又在地上像一滩泥一样趴了好一阵,张正才恢复了一点体力,咬牙爬了起来。
抬眼望去,周围的景致已经变了,之前迷雾消失不见,自己现在正身处一片山林中,到处是青翠的树木,一眼望不头。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这儿了,张正四下里打量着,很快他就发现在前面不远处,还有一处房舍。
兴许是个人家,过去打听一下吧。想到这里,张正咬着牙,拖着沉重的双腿向着房子走去。十几分钟后,他来到了一处小院的门前。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房子,跟李家寨低矮石头房不同,这房子明显高出好几个档次。翘角飞檐,古香古色,从外形上看有点像村口的土地庙,不过无论是材质还是规模,比土地庙可大多了,足足有三大间呢。
穿过小院,来到了房门前,就在张正抬手敲门的时候,门竟然无声地打开了,仿佛早就料到有人推门一样。好在张正平时胆子就挺大,在略感惊讶之后,就抬腿走了进去。
屋内雅洁明亮,纤尘不染,靠窗的地方有张桌子,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再往里是一排排的书架,架上的书籍琳琅满目。
最让张正好奇的是,靠近书桌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发黄的宣纸上,用墨线勾勒出了一个怪异的场景。一个人正蜷着身子,躺在大松树下的一块石板上睡觉。这个人是背对着画面的,所以看不到面孔,但从佝偻的体形和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想来岁数已经不小了。
令人好笑的是,这个人睡觉的姿势,一手拄着头身形蜷缩着,张正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条狗。
在松树旁边有根木厥子,上面拴着根绳,绳子的那牵着一头毛驴,毛驴低头正在啃草,只看见了一个侧脸,倒是把大半个屁股朝向了张正。
哪有这么画画的,莫名其妙,张正撩了一眼之后,便没了兴趣,转身去看别处了。
转了一会儿之后,张正又发现了古怪,这所房子竟然只有一间,而在外面看起来却的的确确是三间,因为有窗户作证,他接连出入几次,每次看到的都是这个结果。可张正在屋子的四壁上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进入另外两个屋子的门户。
这一发现引起了张正的警觉,他暗自提醒自己要小心。
不过既然来了,张正也不会缩手缩脚,于是,他便向那排书架走去。走近了他发现每个书架上分别写着:卜噬、兵法、堪舆、经典、人物……
这的布置,让他想起了曾经跟王小炎爸爸去过的县图书馆。这分明也是个图书馆嘛!不过比县里的书可多多了。
“嗯,不对。我怎么觉得好像怪怪的。”想到这里,张正伸手就想拿一本书下来。
奇怪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只见一本书竟从书架上飞了起来,在空中悬着飘飘乎乎就来到了张正的手上,而这本书正是他先前想看的那本。
“哈,哈。有意思!”张正一时兴起,竟召唤了十几本书向自己飞了过来,随即又心意一动,那些书又纷纷回到了书架上,跟先前的位置丝毫不爽。
又玩了一会,张正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里面全是繁体字,内容十分古奥生涩,连看了几本,大体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