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领事馆里出来,明诚撑开了伞。梁仲春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人,即刻又迎了上去:“明先生。”
“梁先生,我这里有一份参加今晚宴会的新政府人员名单,你就按图索骥找到他们,跟每一个到会的人员做一份详尽的询问笔录。明白了吗?”
“明白。”梁仲春接过名单,问道:“不过,明先生,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需不需要秘密审讯?”
说话的工夫,三人已经走到车边,明诚替明楼打开车门。
“今晚的动静,还用你来打草?”明楼别有用心地盯了一眼明诚,冷冷道:“蛇自己都快‘站’出来了!打草惊蛇……”话没再说下去,坐进了车里。
明诚收了雨伞,关上车门,和梁仲春寒暄了两句也上了车。汽车发动,梁仲春弓着身子,目送明楼的汽车远去。
南田洋子站在楼上也目送明楼离去,随即又给身后的一名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心领神会,离开。
离开领事馆,明诚开着车在街上缓缓地前行着。后座上的明楼阴沉着一张脸,许久突然蹦出一句话,语气严肃道:“你做的好事!”
明诚不解,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被震破表壳的手表。明楼接过去,脸色更黑暗。
明诚解释道:“我看见是明台的表,限量版伯爵,我怕雁过留痕……”
明楼截住他的话说道:“雁过留痕,不是他,而是你!”
明诚脸色骤变:“大哥?”
“这块表一定是明台和日本宪兵动手的时候摔裂的,表应该在门廊以外,怎么会留在大厅的走廊上?这块表明显是挪过地方的。南田故意的,她也知道这是一块名表,绝不会是寻常人家之物。她一直盯着那块表,视野清晰地看到你的每一个动作,你怎么会犯这种错!”
听着明楼的话,明诚知道事态严重了。
“你根本无需毁灭证据,因为证据历来就是无害的,你不碰它,它就没用,你一旦触及到它,你的危险就来了。”
明诚的车不知不觉开始加速,心跳也跟着加速。
“你私藏了证据,一定有你的目的。南田洋子可以堂而皇之地拘捕你,搜查你的房间、办公室,以及跟你有关的一切来往文书。再把你带到宪兵司令部,严加审讯,非人折磨,直到你说出全部的真相,咽下最后一口气。”
明诚的车越开越快,由于速度过快车子也有些摇晃不稳。
“车不准停,你给我开稳了,开得稳稳当当。”明楼严厉道:“深呼吸,稳住了。”
明诚深吸一口气,一呼一吸后,车子也渐渐平稳下来。
“你行事一直谨小慎微,很少犯错,但是一旦错了,就是弥天大错。”
“错是我犯的,我拿命来搏。”
明楼厉斥道:“你有几条命!”
明诚顿觉自己又说错了话,不敢再言语,心中惶惶,默默地开着车。
车又开出去一段距离,明诚问道:“大哥,我怎么办?”
“既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唯一的弥补方法就是继续犯错。”明楼缓缓道。
明诚以为听错了:“什么?”
“犯更大的错,一错到底!把这一局扳回来!”
“大哥教我怎么做?”
“下更大的诱饵,冒最大的险,我们需要布一个更大的局,确保危险不再步步升级。”
汽车穿过重重迷雾,逐渐模糊。行过街道,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辆汽车紧随其后也开进了迷雾中。
雨中,林沐把外套顶在自己和程锦云的头上,勉强算是一个遮风挡雨的雨具,疾走在街上。
“前面路口分手吧。”程锦云道。
林沐故作不悦道:“不行,我受伤了,要求你带着我战略转移。”
程锦云急问道:“哪里伤了?”
“我伤心了。”
程锦云微微一笑转身欲走,又被林沐反手拉住拽回怀抱,低语道:“文件我还没拍呢,怎么可能放你走。”
程锦云明白了,娇嗔道:“原来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功劳簿上那一笔。”
“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
“那,去哪儿拍?”程锦云问道。
“找家旅馆。”林沐道。
程锦云瞪着他,林沐看出她的心思,说道:“我拍了就走。”
“可别想耍花样。”
“此次会晤,属于高度机密,我保证……”林沐正经道。
程锦云把头一扭,扔下他自顾自向前走。
林沐头顶着外套,滑稽地笑了笑追了上前道:“按兵不动。”
冯曼娜淋着冷雨默默地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和着雨水,眼泪划过。冯曼娜一扭头,朝反方向独自离去。
明镜心里有事,始终睡不沉。听见脚步声,赶紧从床上下来,打开门喊道:“是明台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明镜站到楼梯口看到是明楼和明诚,心里有些许失落。
“大姐,还没睡呢?”明楼边上楼边关切道。
明镜轻叹一声:“我以为是明台回来了。”
明楼惊疑道:“明台还没回来吗?”
明镜摇摇头。
明楼看看表,安慰道:“姐,估计明台今晚上会住在同学家或者酒店里,这么大的雨,外面又戒严了,他不会回来了,您先歇着吧。”
“那也应该打个电话回来啊!这孩子成心不让人睡觉,出门的时候还叫他早点回来……”
话音未落,桂姨端着热汤走了过来,把热汤端到明楼面前道:“先生,喝点鲨鱼姜汤,去去寒。”
明诚上前接了汤,说道:“你去歇着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桂姨脸上有些灰暗,讪讪应着声,下去了。
明楼对明镜劝道:“姐,您也歇吧。”
明镜心里总是不踏实,转身又进了屋,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太贪玩了,明天回来得给他点教训。”
明楼直接走进书房,进门后径自向窗户边走去。“他们一直跟着。”明楼透过湿漉漉的窗户看着楼下的车,面色凝重。
明诚一脸紧张,求助地望着明楼,道:“我们怎么办?”
“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用‘毒蜂’的行踪做诱饵,为这块‘伯爵表’编造一个新主人。”
“‘毒蜂’离开上海有三个月了,南田洋子会相信‘毒蜂’会突然出现吗?”
“‘毒蜂’在上海跟南田洋子斗过两年,两年来,南田洋子一直想抓住这个她从未谋面的对手。她曾为了自己的抓捕失败而一度沮丧,我们现在给她‘毒蜂’存在的确凿证据,给她抓捕‘毒蜂’的希望,这是你拖延生存时间的唯一出路。”明楼冷静道:“马上给南云造子打电话,给她想要的!”
明诚拿起电话,还有一丝犹豫,眼中竟有泪光道:“大哥?”
“稳住了,阿诚。稳住了。”明楼不停地叮嘱道:“我们现在是主动出击,主动权还在我们手上,你要骗取南田洋子对你的信任。只要过了今晚,南田洋子放弃抓捕你的计划,我们就可以把这盘死棋给走活了。相信我,也相信自己,好吗?”
明诚重重地点点头,在明楼示意后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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