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脆响,一个玻璃杯被砸得粉碎。明镜气急败坏地当着林沐的面掼了一个茶杯,阿香吓得缩手缩脚地站在明镜旁边。桂姨站在楼梯边,也不敢轻举妄动,整个明公馆都被明镜的震怒给镇住了。
明镜看了那张明楼伪造的报纸,气得手足冰凉,质问林沐道:“这是什么?说话!”
林沐吞吞吐吐道:“大姐,你别生气,我……”
“是不是真的?我问你话!是不是真的?”林沐跪在了明镜面前,“你居然学会骗我了!你,你!你好啊你……”
林沐低着头眼睛里蓄了泪,他不敢抬头更不敢注视明镜的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明镜因为一张报纸气得浑身发颤,这次他真的心虚了。
“你怎么对得起胭脂她们!”
明楼和明诚从外面走进来,明楼脱了外套,明诚接过他的外套递给阿香,阿香缩手缩脚地从明诚手上接了过来。
“你太让我失望了!”明镜越说心越寒。
阿香压着声音跟明阿诚说道:“小少爷在香港花天酒地的事情被大小姐知道了。”
“国家有难,我也不要你去保家卫国,我只求你正直上进,将来为国所用。你居然小小年纪,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被这些桃色小报印到上面,明家有多光彩照人!亏得你大哥替你抄了这家报馆,截了这些脏东西下来!不然,我还有脸去人前站吗?”
林沐心里觉得委屈,偷眼看了看明楼。明楼倒是一副“有话你直说”的样子。
“你看你大哥做什么?难不成还是你大哥胡编排的你!你有理,你就说话呀。”
明楼冷哼了一声。
林沐哪里敢说话,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姐,这次他真的伤了她的心。明镜看到他自责的泪,知道这些都是实情,依着林沐的性子,如不是实情,他早就嚷嚷开了,轮不到在自己面前流眼泪。明镜虽然心痛,却也痛恨他不争气。
明镜把那张报纸撕了个粉碎,照着林沐砸过去。“你好大的胆子!”气得直拍桉,直跺脚,眼泪都气得流下来了,怒道:“孽障!早知你如此自甘堕落,我何必费尽心思育你成材。”
这话里藏着明镜的委屈。
聪颖的林沐听懂了明镜话里的深意,越发难安,自愧自责,一句话都不敢辩诬。
明楼见明镜气撒的也差不多了,摸准了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劝道::“大姐别气了,震怒伤肝。明台还小,凡事都还来得及……”
话还没说完,明镜就将矛头指向了他,斥道:“我还没说你呢,你这个大哥怎么当的!他在香港如此堕落,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知道。要不是看到了这些报纸,我还一直蒙在鼓里!你别只顾着升官发财,你也顾顾家里!你看看家里都成什么样了!”
明楼知道明镜的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规规矩矩地点头称“是”。
“还有阿诚,成天穿得像个纨绔子弟,连明台也给带坏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学得骄奢淫逸,一个个穿得像什么样子?把外套给我脱了!”明诚以为明镜说自己,吓得要脱外套,明镜吼了他一句,“没说你,我说明台!”
林沐把外套脱下来,明镜生气地一把扯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气恼地摆到明楼面前道:“你自己看,他现在都学会抽烟了!好的不学,学着吞云吐雾……还有舞票、马票。”
“那是电影票。”明楼纠正道。
“我会看!”明镜还要搜林沐的口袋,为了不再被搜出其他东西,明楼一把先将外套拿了过来。但还是晚了,一个打火机已经被明镜握在了手里。
“姐……”林沐紧张地喊道。
明诚也跟着喊道:“大姐。”
明楼知道那打火机是微型照相机,他眼疾手快一把抓在手里道:“大姐,大姐您别生气了,明台的事我来想办法,好吧?您上楼去好好歇歇,我这就替您好好教教他。做人这种事,您使力是没用的,得靠他自己努力。”
“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转身上楼。
桂姨本要跟明镜一起上去,却被明楼叫住道:“桂姨,替我沏壶热茶来。”
桂姨应了声,赶忙去沏茶。
“阿香,去厨房给大小姐煮碗腊梅粥顺顺气,消消火。”明楼又对阿香说道。
阿香也应声向厨房走去。
明楼把林沐的外套搁在茶几上,手里拿着“打火机”,打燃着火苗。
林沐情知“在劫难逃”,唯诺地叫道:“大哥。”
明楼连抬眼看他的工夫都省了,关掉打火机,简洁而有力地说了一个字:“打!”
林沐连“装可怜”的机会都没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明诚瞬间放倒在一条冰凉的长凳上。紧跟着,一根藤杖如雨点掉落,打在他的身上。
桂姨沏好热茶端给明楼,明楼正在打电话:“外间谣传我已被重庆政府制裁,中储券一度下滑,真是太可笑了。一个政府官员与流通货币共存亡,到底是喜还是忧呢?”
桂姨缓慢地斟着茶,竖耳听着明楼的话。
“你那里也要当心,收敛收敛,南田课长一死,日本人的眼睛不止盯着抗日分子,连我们这些忠心救国的也要鸡蛋里挑骨头。梁先生,生意要做得干净些,绝不能予人攻击的口实。”
电话里梁仲春说道:“属下明白。”
“明白的始终是明白的,偏偏有的人就以为自己翅膀长硬了,没学会走,就贪着要飞!”明楼喝了一句道:“给我狠狠地打!小小年纪,甘心下流!”
林沐承受着“家法”,被明诚打得“鬼哭狼嚎”。
梁仲春接着电话,不提防明楼突然恶声恶气地这么一句话,顿时摸不着头脑,再仔细一听,电话里传出藤杖打人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明楼的声音道:“不好意思梁先生,家里有点事。”
梁仲春问道:“怎么了?”
“舍弟被家姐平日里给惯坏了,不求上进,成天花天酒地,金玉其外。”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明先生也不要太动肝火。”
“混账东西!”明楼恨恨地扔下这么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梁仲春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电话里只剩下一阵忙音,无辜道:“骂谁呢?活该被开除!”
“谁被开除了?”汪曼春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进来,梁仲春回头看着她道:“汪处长,你不知道进门的时候要先敲门吗?”
汪曼春冷笑一声,把门关上道:“我过来拿行动处有关梧桐路枪击事件的现场报告。”
梁仲春拿出一叠卷宗,“啪”地一声扔在桌面上。汪曼春拿起卷宗有点生气地翻着,梁仲春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阿香端着一碗腊梅粥走出厨房,看见林沐被打,不能做什么,只好站在一边哭了起来,而桂姨则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观望着。
明楼愤愤道:“外面的刺客排着队来杀我,家里的孩子们一个一个,明里暗里地跟我作对。都以为我瞎了!小的吃花酒,泡女人,打架斗殴,居然还敢去开大姐的保险箱,吃了熊心豹胆了!还有买卖劳工的,生意都要做到日本军部去了,是不是都想看我怎么死啊!我警告你们,再有人在我眼皮底下胡作非为,我整死他!”
这话说得全无风度大失水准,偏偏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明楼的愤怒,听懂了明楼的暗示和威胁。
原本已经停止的“家法”,偏偏又添了两杖,明诚的态度似乎在对抗明楼不点名的指责。
“有人想看我怎么死,我偏就越活越滋润,我不做苟且偷生的人!别打错了算盘,吃着我明家的饭,替特高课做看门狗!我就纳闷了,我前脚要去开会,后脚就有人袭击我的车,别让我查出来是谁在吃里爬外。”明楼目光对着受罚的林沐,可话却是说给别人听的,“我为汪主席鞠躬尽瘁,还轮不到特高课来指手画脚。”
桂姨在一边看着明诚,明诚黑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林沐知道这顿打是打给人听、打给人看的,甚至是指桑骂槐。看着明楼和明诚,林沐愈想愈委屈,也不敢犟,只一味讨饶罢了。
“家法”终于停止。
明楼对桂姨、阿香冷着脸说道:“不准给小少爷送餐,饿他一日,让他记住是吃谁家饭长大的!听见了吗?”
桂姨拉着阿香一起应着,看着林沐挨打,阿香很是难过,咬着嘴唇不说话。桂姨望了望明楼又看了看明诚,打个圆场道:“先生,大小姐要喝腊梅粥,我和阿香先上去了。”
明楼点点头,桂姨赶紧拉着阿香上了楼。
明楼、明诚看着桂姨离开了,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