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忽然有丫鬟来说丞相得空了,叫一起吃一顿晚宴。
给洛瑶配的侍女叫棉儿,她服侍了洛瑶梳妆。
洛瑶换上相府的衣服,那锦缎的缎面滑得冰人,而且层层堆叠,繁缛不堪,有些不习惯。
一向素净的头上也被戴上了金银玉器,洛瑶觉得头沉了不是一星半点。
到了饭厅,丞相、丞相夫人和几个哥哥姐姐都在。
“不知父亲找女儿有何事。”洛瑶不落座,就站在丞相面前行礼后低头问。
平时吃饭这种事都不让丫头来请,洛瑶都在自己院子里吃。
丞相听老夫人说这丫头心思通透,好拿捏,但给人的感觉怎么都不像。
他做面子道:“前几日你刚回来,同我们一起吃饭恐你怕生,如今想必不了。你母亲啊......”
他说的母亲,是指凌亦霜。
丞相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凌亦霜,凌亦霜不高兴的拿眼睛撇他。
丞相改了口:“吃完之后,主母想和你聊聊天。”
洛瑶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只笑着接应:“好。”
而后一顿奢华的鸡鸭鱼肉,糕点瓜果自然不在话下。
饭后丞相就走了,凌亦霜留了洛瑶吃茶,三小姐褚明玥想留下来看着,却被凌亦霜一个眼神制止了。
“玥儿没有瑶儿懂事。”
凌亦霜用茶杯盖子刮着茶盏,笑道。
洛瑶对任何人尚且都能做出一副乖样子,但是凌亦霜不可以。
芸儿从未多提当初的事情,但是是谁害她们过这样的日子却显而易见。
洛瑶也笑:“夫人不必跟明瑶弯弯绕绕的,有什么事就说。”
凌亦霜“砰”的放下茶盏,看着她俊俏的脸庞,有些恼怒:“褚明瑶,你别在我面前说话硬气,再硬气你还不是在我手里翻不了身,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给我干什么。”
洛瑶心想,这丞相夫人涵养不太好啊,怎么这么容易生气?这是太恨芸儿了吗?
她气死人不偿命的笑:“是。”
凌亦霜的侍女可文走上前来,又递给了她一杯茶,却是在暗暗提醒她,不要忘了正事。
凌亦霜因此没接,平复了面色之后对洛瑶笑道:“是我急了,你没过过上等人家小姐的生活,明儿有个机会叫你去享受一番。”
她看着洛瑶,眼中染上得意。
明天去见到安王之后,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洛瑶猜到了什么,就说,“老夫人不是说嫁安王不急在一时吗?夫人何苦上赶着将我往外送。婚前就见面也不好吧?”
安王什么个性?她婚前不见他还好,婚前见了那安王怕是也不会安分守己,倒时候自己不仅非嫁给安王不可,还会名声扫地。
看来他们倒真怕夜长梦多。
凌亦霜自然怕夜长梦多,哪怕知道这样做其实会对相府的名声造成影响,她也顾不得了。
一想到安王那样的人有可能娶自己的玥儿为妻,她就忍不住恶心。
安王那么大年岁,为人荒唐又残暴,是整个汴梁的人都知道的。
“明日在冯玉楼有宴会,去的人很多,倒算不上是婚前见面。你就去远远看一眼安王就好。”
而自己会亲自把你送到安王的床上。
凌亦霜嘴角泛起阴狠的笑,洛瑶不再说什么,恍若无事的看着她笑。
凌亦霜有些厌,骤然又停住了笑,生冷道:“好了,你早些回去准备着,明日一早便走。”
洛瑶听了,转身就走,连礼都没行。
凌亦霜在身后骂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可文低身提醒道:“夫人息怒,不要因为四小姐失了礼。”
其实自家夫人从小养在将军府,为人本就直爽,性格也不是安生的。嫁了丞相这种文人后,脾气虽然有所收敛,但还是容易动怒发火。
堂堂一品诰命夫人,竟是个连礼数都顾不全的,可文有些好笑,但也知道,凌亦霜的背后,是两个乃至今后三个的煊赫大族的支持。
三小姐恃才傲物,目空一切,怕是只看得上林尚书家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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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洛瑶小院的南窗边,勾勒出少女凝思的轮廓阴影。
棉儿替洛瑶整理好了床铺,久久不见洛瑶过来睡觉,就不由问:“小姐有什么心事吗?”
棉儿也只是个年龄很小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她本来在老夫人房里当个三等丫头,因为四小姐回来了院子里缺人就被调到这里来了。
四小姐虽然不受宠,但是跟着四小姐,自己总算是一个一等丫鬟,她自然跟褚明瑶一条心,觉得四小姐荣华了,自己也就荣华了。
洛瑶叹:“怎么会没有心事呢?明日去宴会,还不知道会遇上怎样的洪水猛兽。”
“四小姐不必害怕,这冯玉楼啊是当今的皇室产业,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洛瑶见棉儿一脸认真,摇了摇头,夜风不知从哪里灌进来,吹动她细碎的刘海,眼睛如清湖般纯澈确有惧意。
“我不是担心安全。”
要横死还不难,难的是体面的活下去。
只是这话,洛瑶心里想却不会说。
棉儿这下心里才想到,四小姐毕竟是庶出,又因为芸姨娘卑贱,自小在外长大,明日是正式的大场面的宴会,四小姐一时紧张也是有的。
但是她也不好意思再提褚明瑶身份的事,也就不再开口。
洛瑶继续在那儿吹风。
棉儿心思一动,说道:“小姐若是害怕不安就拿个素日小姐喜欢的小物件带去吧,小姐看着也会觉得轻松很多啦。”
杯水车薪,甚至是毫无用处,但又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求人不如求己。
洛瑶一听,点了点头。
自己还得带些家伙呢。
棉儿本以为自家小姐会带一些自己做过的手绢、小风车或丝带,因为自她一回来就找东西做这些玩意儿,但是这次她却打开了来时的一个布袋子,掏出一枚玉佩来。
这玉佩在灯光与夜的交织中发出淡淡光亮,莹润通透,下方垂着结实的整齐的青色流苏。
“小姐,这玉看起来好珍贵啊!”棉儿一时看着那玉,移不开眼。
好久没有拿出来看过了,洛瑶也盯着那玉看。
这玉没有随那段时光一起发旧。
她道:“我明日是该带个护身符,没准儿这玉能帮我。”
当年晏奚说自己不是官家子弟,是富家子弟,家里只有臭钱。
临别前给了洛瑶这玉,她猜想可能是当做财宝用,若真有什么愿意,也没处去会。
但明日就可以见到很多官宦子弟乃至皇室子弟,这玉的主人若见了,定能认出她。
棉儿高兴叫好,扶洛瑶去睡的时候,把那玉用帕子包了塞在洛瑶枕头底下。
她高兴倒不是知道这玉背后有怎样的意义,只是觉得自家小姐终于又有了一件可以见人的上好东西,能不失体面了。
大陵繁华,官家小姐不比以往,穿金戴银都是小事,如今哪家小姐没有一两个价值连城的收藏珍宝?
如今见自家小姐有了,便可以少受些看不起的眼神,棉儿松了口气,准备完明日给洛瑶赴宴要带的东西后便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