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愈发冷,叶提已穿上五重衣,穿时有些麻烦,样式、细节、颜色却很符合他这个拥有现代灵魂的审美,清新、朴实、自然、雅致。
淡然朴素,修饰轮廓,本就偏瘦,加之气度不凡,与同龄人少几分稚气,添几分沉稳,使他宛若一古风漫画里出走的男主,只年纪小了些。
“表哥哥~”
卫小娘院口候着的盛明兰远远瞧见叶提,咋呼地一声,迈着两小短腿便迎上去。
瞧她一脸雀跃,颠巴颠巴地跑来,怕她再像上次,一咕噜跪下,叶提停了停步子。
也是神奇,小丫头稳稳当当地停在他身前一步的位置,有模有样地行了个万福礼,“表哥哥好。”
叶提欠了欠身,微笑道,“六妹妹好。”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也不过四岁;个子却有差距,盛明兰只堪堪到叶提肚子的位置。
“小娘可好?”叶提放着脚步,跟着小丫头往里走,问道。
昨晚听说卫小娘醒了,叶提便安排人来告知卫小娘院里的女使,他今日过来看望。
没办法,他不是家里少爷,到底只是个外男,不能头热一拍脑门,想去哪就去哪,像卫小娘这样的妾室,必是先通告,好叫两院、内宅都有个记录。
“好呢,好呢,就是郎中说还不能下床,得再静养一段时日。”盛明兰很开心,小圆脸笑成朵花儿,两小发鬏都在晃动着表达主人的喜悦。
“那便好。”叶提点点头。
他是不便直面卫小娘的,至少在卫小娘卧床的时候,只能隔着一张屏风,在几个女使的监视下,与卫小娘说话。
“哥哥,小娘知道哥哥今儿来,特地叫备好点心茶水,哥哥一定吃开心了再走。”盛明兰眼里闪着光,似有期待。
叶提明白她眼里的含义,笑了笑,“好好。”
进了卫小娘的屋子,果不其然,一张雕刻朴素的木质屏风早早地隔在卫小娘床前,纵在晨辉照映下,也透不出屏风后的人。
“小娘,表哥哥来了。”
盛明兰一进屋便赶到自己阿娘跟前。
卫小娘轻蹙眉,瞪了她一眼,强撑着挺起上身,侧身做行礼状,“不能下榻见礼,表少爷万请见谅。”
这位对自己定位就比较准确,她还是正式礼聘迎进来的妾呢。
那林小娘不过是揣个大肚子寻死觅活求进盛家的落魄户,仗着宠爱,倒当自己真是主子。
叶提躬身,微作揖道,“小娘客气。”
卫小娘从自己女儿那儿听了不少有关叶提的传闻,也听了数遍那日叶提如何搭救她。
“哥儿请坐,坐着说话。”
她的态度比起对待家中其他哥儿,亲近很多。
这边招呼完,卫小娘立马又给盛明兰使了眼神,“快去给哥儿倒茶。”
屁股还没沾椅子的叶提赶忙起身,道,“小娘真不必如此客气。”
卫小娘愣了下,道,“活命之恩,难以为报,些许招待不算什么。”
她对叶提实在感激,不光是因为叶提救她,更因为那新添的七哥儿。
盛明兰虽舍不得自己阿娘,多年教养也是让她懂得知恩感恩,扶着卫小娘好好躺下,她从屏风后出来,一边沏茶,一边冲叶提道,“哥哥快请坐。”
母女俩属实太过客气,叶提真有些不好意思。
他坐下后,解释道,“小娘勿要觉得感激,我那一番奔走,实则也是还恩,若无六妹妹当日在大姐姐聘宴上大秀神技,怕是这家都无我立身之地。”
“哥儿切勿这么说,不过是微末本事,登不上台面的玩意,怎比上哥儿的大恩大德?”
卫小娘实在谦虚,也听得出的谨慎,叶提无意在这话题上辩驳,便绕开去聊别的话题,比如七哥儿的近况。
“他吃得好,睡得好,比我们这儿都好,哥哥不必记挂。”
不待卫小娘开口,小丫头抢先答了。
小丫头似乎有些委屈。
屏风后卫小娘真是听得伤口都疼。
这话怎能胡说?
“哥儿,勿要听她胡言。”她忍着疼,赶忙道。
叶提真真服了这小娘。
也怪不得先前给人欺负得不像样,性子竟如此温吞、忍让。
盛明兰听着阿娘的声不对,赶忙放下茶壶又跑到屏风后。
卫小娘一伸手就揪了她一下,狠狠瞪了一眼。
盛明兰委屈得不行,小嘴一扁,白嫩的小脸上,豆大的泪珠就要滑下。
确是如此嘛。
自那日阿娘醒了次,老太太指派的人手就被撤回,屋里的待遇也削减不少。
若真如早前那般细心照料,阿娘怕是能更早苏醒。
可不委屈吗?
叶提扫了圈周遭的布置,起身瞧了瞧暖炉,暗暗摇头。
正要说些什么缓解下气氛,屋外一串脚步响起,女使领头来通报,“小娘,主君来了。”
只一句话的功夫,厚帘子又给掀开,一阵寒流先蹿进来,跟着的是盛纮。
“舅舅安好。”
叶提上前,恭敬行礼。
盛纮自是知晓叶提在的,点了点头,直往屏风后去。
舅舅来了,外甥自不好再随意坐下。
站着听盛纮一番关心慰问,在盛纮的眼神示意下,跟着一同出去。
舅甥才走了几步,隐约听到屋里传来小丫头的哭声。
盛纮诧异了下,心下存疑,却不多在意,引着叶提往花园去。
可他并不开口,只领着叶提走了好些。
叶提不好胡乱揣测,又走了会儿,陪着游览这冬日满园的寂寥,便道,“舅舅若有话,不妨直言;若有事,外甥自是尽力而为。”
盛纮顿了下脚步,也不回头看他,道,“你祖母昨晚说我不如你,你觉得呢?”
叶提头皮发麻。
还试探吗?
嫡母对他的话,能随意说与外甥?
叶提想了想,道,“祖母此言,恕外甥不能苟同,舅舅如今也是从六品的京官,同年的朋友里,怕是无几人赶得上舅舅,外甥不过是个还未中举的孺子,怎比得过舅舅?”
他刻意换了个角度。
盛纮依旧不回头看他,道,“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叶提停下脚步,拱手道,“舅舅明鉴,外甥属实不知,舅舅不妨明示。”
盛纮缓缓停下步子,转身看向他。
他低头拱着手,盛纮静静看着。
好一会,盛纮轻笑了声,“随你,我只一句,林小娘的事到此为止,谁也不可再提起,此去汴京,往后你自专心读书,纵中不了举,进不了士,盛家也会保你生活无忧。”
经一晚思索,盛纮又想了许多。
这是决不可外传之事,轻则家门名声有损,重则他官途腰斩。
外甥之前展现出来为他的着想,他打个小问号,但不管如何,外甥这次确实帮到他,该有的表态还是得有。
只是这话,叶提听得倒不像表态,倒像交易;另外,也有点他的意思,叫他莫再多管内宅之事。
也是,盛纮为官做宰,心思必是不少,事后有所猜疑,正常。
叶提早有决计,也不在意,坦坦道,“舅舅所言,外甥谨记。”
“好。”
盛纮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迈开脚步回去时,却听叶提道,“舅舅,外甥另有一事相求,有一句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