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也字,让左少阳听得愣了愣。突然想起来,江湖中人施展轻功,全凭丹田提起的一口真气,开口说话则内力浑浊外泻,还真没有人能在空中飞着谈天说地的。
那青衣人疾若奔马,眨眼间就已窜出了数丈,歪着脑袋,惊异看了看身旁不落半步的左少阳,赞道:“本以为我的万里独行,已是江湖中独一无二的轻功绝学,没想到还有兄台这等青年俊杰,佩服,佩服!”
“万里独行?你是田不光!”左少阳又惊又骇,脚下步法一阵混乱,左脚踩了右脚,差点一头栽进官道边上的草丛里。
青衣人急忙伸手拉了左少阳一把,带着他并肩往前疾奔,惊奇道:“我田不光出道不久,兄台你也知道我的大名?”
“小弟左少阳,对田兄仰慕已久。”左少阳稳住了身形,抱拳嘿嘿直笑,好奇地往身旁的天下第一采花大盗,仔细瞧了两眼。
这田不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眉目清秀,气宇轩昂。身上似是有一种魔力,让人瞧了一眼,便挪不开眼睛,说不出的邪异,倒有几分勾引良家女子的本钱。
再看他的修为:“五十年功力,二流中品高手!”
左少阳心中惊异,二流中品高手?这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采花大盗,武功也不怎么样嘛,比我只强了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轻功高明,恐怕早就被人抓住,拉出去游街示众,凌迟处死了。
田不光见左少阳神情诡异,盯着自己瞧个不停,心里有点不安,忙问道:“左兄,方才你喊救命是怎么回事?莫非屁股后面也有两只母老虎在追你?”
左少阳欲哭无泪,苦笑道:“不是两只母老虎,是十多只公老虎。”
“哇!”田不光大叫起来:“两只母老虎已追得我狼狈逃窜,再加上十多只公老虎,那还得了?左兄,咱们分头走,你可别连累我!”
日啊,这家伙见死不救,太不仗义了!左少阳大汗,急忙拉紧他衣袖,笑道:“田兄,母老虎遇上公老虎,少不得打个招呼调个情,对咱们有利啊。”
田不光摇头正色道:“左兄,你在说笑吧?华山派那两只母老虎,见人就咬,吃人不吐骨头。追你的那十几只公老虎,还不够她们塞牙缝的。”
日啊,这么凶猛!左少阳吓了一大跳,急急说道:“我们还是快逃吧,落在虎口里就完了。”
田不光轻轻抽回衣袖,笑嘻嘻道:“没事,没事,我万里独行田不光,轻功天下无双,只要能跑得比你快就行。”
嗯?左少阳呆了呆,听得有点愣神。只要跑得比我快就行,这是什么个意思?
田不光突然一脚将左少阳踹开,脚下发力,踢起一股滚滚灰尘,青烟似的往前飞奔而去。
远远地,传来田不光一声怪笑:“哈哈,左兄,我先走一步了!好人做到底,你先在后面抵挡一阵。啧啧,两只母老虎真要命!”
日啊,不仗义出手也就罢了,见我落难还踹一脚,比我还不要脸,老子鄙视你!
左少阳大怒,一股火气从脚底板冲出,惊鸿追云步迅速展开,咬牙往田不光屁股后面追了过去。
嘎你娘,和我比轻功是吧?老子丹田青冥地火源源不断,内力连绵不绝,我就和你比耐力,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
左少阳信心满满,惊鸿追云步今非昔比,围着个大大的圆圈行走,都能似鬼似魅,神出鬼没,可见步法移动速度之快,到了何等惊世骇俗的地步。
现在走成直线,省去了其中那些绕去绕来的弯弯道道,并不见得弱于武林中任何一家的轻功。
左少阳奋起直追,越追越是心惊。
前方田不光的青影闪动,带着一股灰尘,始终在十丈开外。任凭自己脚下如何发力,总是缩短不了差距。
左少阳虽然有点恨得咬牙齿切齿,心中也是佩服不已。
田不光的轻功之高,乃是自己生平未见。这采花大盗的轻功造诣,到了这等恐怖的地步,江湖中人苦练一辈子,恐怕也到不了他这等境界。
两人沿着官道,怒马般往前疾驰数十里。
田不光的速度,渐渐地一点一点缓了下来,可见内力消耗巨大,开始有些吃力了。
左少阳跟在他后头,吃了一路尘土,心里一阵阵火大。
丹田之中青冥地火,先前逃命中已消耗了许多,还没有来得及休养生息。经过这一阵疾奔,浑身疲惫,青冥地火的旋转速度,也明显放慢了下来,严重影响了惊鸿追云步的发挥。
田不光回头瞧了一眼,惊得张大了嘴巴,忍不住惊呼一声:“哇,左兄你还跟在后面啊!我加速!”
只见他身形晃动,带着一连串残影,如飞而去。
日啊,我也加速!左少阳勃然大怒,急忙将青气调到丹田中间,强大的生机刹那间充盈体内,浑身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脚下步法加快,迅速往前追去。
两人这一下突然加速,可苦了后面追来的一帮老虎。土蕃国师功力深厚,尚可应付自如,其他人等,已感后力不继,开始远远掉队了。
又过了十里,左少阳已追到了田不光身后八丈远的地方。
田不光额头开始冒出了冷汗,心惊不已。这黑脸小子是什么怪胎,跑了几十里地,反而越跑越快,好像根本不知道累似的。
左少阳施展惊鸿追云步,以脚掌扭动助力,内力消耗并不如田不光那么厉害,可是一双鞋底已经快磨穿。咬牙望着前方的青色人影,心中倔劲上来了,不依不饶往前追,两人之间距离,正在渐渐地缩短。
田不光又惊又骇,又往前奔了十几里,到了一处官道旁边的驿栈门口,终于坚持不住了。停下身急喘两口气,回过身来,面对着左少阳。
两个呼吸之间,左少阳已冲到了他面前,“唰”的停下步法,脚底板擦起一溜烟尘,脸上微微见汗,却气不喘,力不竭,龇牙咧嘴嘿嘿笑道:“田兄,你怎么不跑了?”
田不光像是看怪物一般,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左少阳,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先前从巍山偷偷摸摸溜出门,已经被那两只母老虎追了一百多里,实在跑不动了。”
左少阳吓了一跳,日啊,先跑了一百多里,还能一路狂奔,我都追不上,这厮真是不一般的坚挺啊!
田不光满脸谄笑,两眼望着左少阳,艰难地倒吞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道:“左兄,方才是我的不对。只因你那步法太帅了,我忍不住就伸腿踹了你一脚。要不,你也踹我一脚,两脚也行,这梁子就算揭过去?”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左少阳很郁闷。
经过和这采花大盗一番较量,反倒不怎么在意他落井下石,踹自己一脚了,他心里对田不光的轻功佩服得紧,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摆手嘿嘿笑道:“田兄说的这是什么话?不打不相识嘛,你看小弟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嗯,这里有家驿栈,田兄你请客就行!”
田不光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左兄不计前嫌,真是个豪爽之人,你这朋友值得一交。咱们这就进去切两斤牛肉,喝几杯。跑了一宿,还真饿了!”
临进驿栈之前,这厮踮着脚尖,紧张兮兮地往来路瞧了两眼,这才哼着小曲,摇着头,叹着气,往门里走去:“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到千万要躲开……唉,都怪我太年轻,没有听师娘的话……”
左少阳跟在后面,听着他那腔调怪异的小曲,嘴角直抽,鳮皮疙瘩都落了一地。
现在天色刚蒙蒙亮,驿栈还未开张,敲了半天门,才出来一个驼背老头,将二人引进里面。
客堂里摆了四五张白杨木桌子,东倒西歪,桌面已经洗得发白。
田不光选了个正对着门的地方坐下,“啪”的将奇形弯刀拍在桌上,气势汹汹大叫道:“老头,先来……”
驼背老头正在擦桌子,老眼昏花,以为遇到了土匪,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趴在桌子下面去,颤声哀求道:“大……大王,饶命……”
田不光听得龇牙咧嘴,脸色都黑了,怒道:“饶命?饶什么命?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告诉你,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我田不光是很有原则的,出道以来恪守职业道德,只采花劫色,从不谋财害命!”
老头吓得大牙都掉了,眼巴巴的望着田不光,几乎要哭出声来:“大……大王,我孙女才七岁,还未起床,求求你放过她吧。”
“咝……”田不光从嗓子眼深处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望着眼前干巴巴的老头,简直快气晕了,气急败坏地重重一拍桌子:“老头,我警告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不要胡说八道污辱我的名声,小心我告你诽谤!送上门的花都采不完,难道我还会饥不择食,对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下手吗?”
日啊,十六年,整整十六年,终于见到一个比我更无耻的人了!田兄,同道知音啊,以后咱们多亲近亲近!
左少阳热泪盈眶,恨不得拉着田不光长笑三声。小弟只是吃吃豆腐,你却直接干上了,我还得再接再厉,多多向田兄你学习啊。
老头被吓着了,看看怒气冲冲的田不光,又看黑脸贼笑的左少阳,怎么看两个都不像是什么好人,不知所措地摊着手:“这……这……”
田兄你也真是的,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一个老头过不去呢?左少阳心中好笑,站起来拍拍老头的肩膀,笑道:“老伯,你别害怕,我们都不是坏人。我是个郎中,心地善良,救人无数……”
他话还未说完,老头更害怕了,双手直哆嗦,指着左少阳的鼻子,痛心疾首:“庸医,庸医!我儿子就是被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小郎中,给活活治死的!”
日啊,无端被一个快入土的老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庸医,这忒娘叫什么个事啊!
左少阳泪流满面,被这老头给彻底干败了。终于明白了田不光的痛苦,内心那叫一个崩溃啊!
老头被触到了伤心处,满脸皱纹里都绽放着义愤填膺,嘴里低声叽叽咕咕,似是在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庸医害人。
左少阳和田不光对视一眼,只能摇头苦笑,简直拿这老头没有半点法子。
遇上这么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糟老头子,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你说你能怎么办?不小心推他一下,老头往地上一躺,官府马上提着枷锁上来,告你欺负孤寡老人,殴打老弱病残,不判你个十年八年,也得罚你个几十两银子。
幸好这时,里间门帘掀起,走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妇人。
小妇人长得又干又小,脸蛋倒是不难看,瞧了一眼,急忙踮着小脚跑了过来,扶着老头问道:“爹,你又在和谁呕气啊?”
老头生气了,手中抹布使劲擦着桌面,嘴里喋喋不休,也不知在说什么。
小妇女低声下气,好不容易才将老头劝回屋里。抬头望了田不光一眼,神情似乎呆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又忍不住多瞧了一眼,脸上浮起一丝鲜花似的笑意,伸手撩了撩耳边发丝,娇声道:“客官,要吃点什么?”
田不光被老头给气着了,闷声闷气道:“先来两坛酒,切两斤牛肉,有什么拿手的好菜,做几样出来尝尝。”
“好嘞,客官稍等,瞧我的!”小妇人一下子变得神采飞扬,嗲声嗲气应了一声,把那小腰扭得像水蛇一般,花枝招展地走进了门帘内。
左少阳眼睛疾眨,瞧得十分惊奇。
这小妇人看到田不光,眼中仿佛当自己不存在了,心思完全放在了这采花大盗身上,真忒娘邪门!
天下第一采花大盗,名不虚传,果然有点门道。
田不光捂着脑门,叹道:“大清早,被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气一顿,真倒霉!”
左少阳还未说话,那小妇人就一阵风似的从门帘里冲出来,怀中抱着酒坛,手里端着牛肉拼冷盘,“砰”的往桌上重重一放。
日啊,这是什么情况?左少阳大惊,双手急忙扶住桌子,害怕她将这摇摇欲坠的桌子砸塌。
“客官,我手脚麻利着呢,还有几样热菜,马上就来。”小妇人对着田不光嫣然一笑,媚眼如丝,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回去。
“完了,完了!”田不光捶胸顿足,面色甚是惊恐:“这小娘子故意表现自己,想引起我的注意,八成是瞧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