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看着她手里的癞蛤蟆和蜥蜴,白净的脸唰的一变,更白了,抖着声音道:“我真的不是蛊公,更没有下蛊害过人!真的,请你们相信我!”
人群中有男人的声音传出:“你说不是就不是了?你要不是害人的蛊公,我家宝娃咋被你摸了一下就肚子疼得快要死掉?你到我弟妇家去了一趟,我弟五郎就连做两顿夹生饭,害得他挨了两耳光,你说,不是你还有谁?”
他这一开头,后面就跟上一串儿,有说织布松紧不匀、断了线的有说他到自己家后,不到三天妻主就害病的有说缝衣断针、系线头绪不称的有说路途相遇后、回家就一直头昏呕吐腹泻的……
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把个楚晗听得心中愕然不已,断针断线都能怪到别人头上?凡是生病、不顺都是该男子下蛊?听着怎么有种好笑又荒诞的感觉?
青秋抓住折耐的手腕低声问道:“你们这里既然有蛊神之争,难道不是养蛊之人倍受尊敬吗?为什么大家都把矛头对着他?”
折耐看了眼人群,缩着脖子用最低的声音回道:“哪里是所有人都被尊敬,养蛊人也是有好有坏的。巫医明着养蛊,是因为他要用蛊术给人治病,是明蛊公有些人偷偷养蛊不声张,那是他想用蛊术害人,是暗蛊公。只有正大光明养蛊、以此行善救人的巫医药师才被尊敬、才能参加蛊赛!”
青秋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还有很多隐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蛊公蛊婆?”
“是啊,不然我怎么会叮嘱你们那么多话?”
“我以为……以为在你们风纯国,所有的养蛊人都是公开被大家知道的,看我们是外来的、防备或敌视我们才会悄悄下蛊……”
折耐否定地摆了下手,刚要再解释,就听那男子带着哭腔求饶:“我真的什么也没做!真的不是蛊公,更没有害过人!求求你们相信我!相信我!”
“你们看他长得,白白蒙蒙的,再看看他那腰身,那眉眼,活脱脱一个青蛇精!肯定是养着青蛇蛊呢!”一个肥壮的男子指指点点,语气里有着藏不住的嫉妒。
他的话语立即引来众男人的一片附和,渐渐的,任天游和楚晗等人便有些看出来,这男子八成是被诬陷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容貌和身段跟其他所有人都不同,甚至跟这个村寨都显得格格不入,所以才被普通大众所嫉妒和围攻。
在求同除异的村落中,男子那格外引人注意的白净皮肤和美貌成了祸源,被寨民们所不容,尤其是男性寨民。搞不好这暗蛊公之名,只是诬陷他进而除掉他的借口。
在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中,楚晗问折耐:“如何证明他是暗蛊公或不是暗蛊公?”
折耐一听是她问,便连忙低声回道:“这个我倒是知道,蛊公的家里一般都特别干净,他本人也极爱干净,屋里屋外一丝蜘蛛网都没有!”
楚晗无语,这是什么逻辑?爱干净也算?那她在天虞山的各殿各室每天都一尘不染,难道说她也是养蛊人?这也太无厘头了!
“还有,”折耐见她的神色似是不信,连忙接着道,“暗蛊公会经常出门,或上山,或下河,一是练习法术,二是寻找目标放蛊。”
这个……楚晗倒不知如何评论了,对村寨里的人来说,上山下河应该是很平常的事吧?但她对蛊这种神秘的东西毕竟不太了解,不能轻易下结论。
折耐又说道:“还有,想害人的暗蛊公对人都特别关心,喜欢摸这摸那,问寒问暖也爱给小孩子东西,吃的,玩的,特别是糖果,小孩儿吃了就会着上!不过,他们最喜欢的还是看望病人,不管是朋友还是远近亲戚!”
看望病人不是善意好心么,和蛊又有什么关系?千羽好奇接口:“为什么?”
折耐道:“因为蛊死一个病人,暗蛊公就能舒服两三年。”
这个回答更令人摸不着头脑,千羽待要再问,人群前方已经骚动起来!
女寨民倒没有多少说话的,但男寨民却一致高呼将那白净男子绑起来晒草蛊,还有人说现在不是六月,太阳不辣,怕是晒不死,不如起上柴堆用火烤,烈日加火堆,双管齐下,包管蛊虫死得透透。
听了半天,加上折耐的解释,众人才明白,所谓晒草蛊,是将蛊公放在六月天的酷日下连续暴晒三天。
因为蛊虫怕烈日,这样的话,蛊公身上的蛊就会因为受不了而死掉。而且经此一晒,蛊公也能脱胎换骨,从此以后再不会有蛊。
然而,按折耐的话说,被这样对待的蛊公里,常有被晒死在太阳底下的。
架柴堆用火烤就更不用说了,十个人也不知有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如果上面任凭烈日晒,下面再用柴火烤,三天三夜下来,蛊虫是否死得透透不知道,但估计人肯定死得透透。
楚晗蹙起双眉,当初琉火也曾说过蛊虫最怕烈阳和烈火,但他为曹宝珠取出腹中蛊虫时,是用腐尸味的粉末相诱,加上召唤术语之类的念词,根本不需要如此惨烈的手段。
眼前这些人哪里是杀蛊,简直是活活要人命!
如此看来,底层普通民众与琉火之间,档次上的差距是很大的,可以说是一个地一个天,不能比。
“不要!”白净男子的脸更加煞白,腿一软跪了下来:“我真的不是害人暗蛊公,请你们相信我!相信我吧!我真的不是!”
“要他们相信你,其实也很简单,”手拿癞蛤蟆和四脚蛇的女人微微弯腰压低声音道,“只要你吃了它们,把你肚子里的蛊虫杀死,我再把你娶回家,以后,谁都不能再指认你是暗蛊公了!而有了这两件事,你今天也就安全了,不会遭受日晒火烤!”
楚晗听得清楚,心里有些哑然,她这是救他,还是害他?或是早就打着娶他进门的算盘?
她正想着,只听那女人又低声说道:“你可知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嫁不出去?因为咱们村和邻村都早已在暗地里认为你是蛊公,所以没有人敢娶你为夫,怕被你害死。他们的种种不顺和病痛,都认为是你放的蛊,但因为怕你报复一直没敢说而已。大家既然今日找你敞开了说,定然不会让你再活着。你只有照我说的做,吃掉我手中的东西,再嫁给我,才能救你的命。”
任天游回头道:“什么意思?这女人是让他生吃癞蛤蟆和四脚蛇吗?”
千羽和青秋一脸茫然,都表示不知。折耐虽然不知道那女人对男子说了什么,但听话听音,她能明白任天游的意思,便回答道:“应该是,我还没听说过吃熟肉能杀蛊的。”
楚晗用窥心镜法将男子的屋子里里外外探查一遍,发现他家里并没有青蛇什么的,遂道:“你的意思是蛊在他的肚子里?”
“对。”折耐道,“是啊,所以暗蛊公才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得给人下蛊,不然他自己就难受,甚至会死。”
“我……我吃……我吃……”那男子眼见群情激愤,今日必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被逼无奈下,只好泪眼婆娑地接过其中一只癞蛤蟆,慢慢往嘴边送去,欲生生吞吃。
那癞蛤蟆看着都有些犯恶心,更别说将活物塞进嘴里生生咀嚼、再一口一口咽下吞到肚子里!
想象一下就肠胃翻滚,何况那男子必须得真吃!楚晗看不下去了,猛然腾身掠到人群最前方,一把捏住男子抓着癞蛤蟆的手腕,厉声道:“不许吃!”
她不用怎么施力,被吓一跳的男子便顿觉手臂一麻,手一松,癞蛤蟆就掉在地上蹦走了。
蓦然跳出来一个陌生人,村寨里的人一时都愣然,定睛一看,竟是个年轻英俊的蓝眸女子,而且还身着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
现场顿时呈现片刻的寂静,随后便是沸腾起来,因为提利斧拎蜥蜴的女人喝了一声:“你是谁?”
楚晗冷冷道:“别管我是谁,我只想告诉你们,他不是暗蛊公。”
女人带着敌意道:“你又不是我们村寨的,大家凭什么相信你?”
她的话音一落,立即有人附和:“就是,你又不是药师,我们也不认识你,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我的确不是药师,但凡事要讲证据,”楚晗看着众人,“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他的身体里没有蛊虫,他的家里也没有,不信你们可以去他家搜查。”
女人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她道:“你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你说搜就搜?这是他家,不是你家!”
楚晗看向男子:“如何?”
白净男子正直直愣愣地望着她,此时也是只管点头,也不知有没有真把她说的话听进去。
青秋上前说道:“听到了吧?任你们搜查,若是搜不出,以后就不能再诬赖好人!”
由于青秋还没有换装,女人一看对方也是个乡下农妇,顿时又硬气起来,晃了晃手中的利斧:“你又算老几?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一把剑忽然从后方飞来,青秋跃到空中接过,落地的同时“唰”地出鞘半截儿,将泛着白光的那截剑身快速压在她的脖颈上,冷冷道:“现在有没有我说话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