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觉得自己挨一顿毒打没什么,可不想扯上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忙着想推开她。
一旦她被发现,肯定不由分说地被认定是其他势力的人来打探情报,到时候就是逃到这天涯海角也得被那些人抠肠破肚!
女人心跳如鼓,揪着闻人玉的领子用劲推开她,一时间发出许多细碎响声。
这声响不大,但对于已经半个身子下了山崖的侍卫怎么可能听不见?
绳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侍卫加快了往下赶的速度,这下可是回天无力了。
她瞅了一眼闻人玉,这女人竟然在憋笑?自己这么想救她好笑么?
闻人玉摸了摸她的脸,女人虽然知道闻人玉是在安慰她,身子也是向后一缩。
才不想被这个死乞白赖的女人碰咧?
闻人玉向着暗处伸手一探,动作快到连女人都没看清,就见闻人玉将一枚小石子捏在指尖。
这么小的石头可砸不晕人……女人思索着,就算这家伙手上功夫一绝,那侍卫无缘无故的晕过去,明早起来也不得起疑?
还没制止,闻人玉就把石子丢了出去。
女人暗想一声不好,立刻扑上去准备挽救危局,却已经是慢了半拍,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大意的石子飞向远处。
“你个傻……”女人没止住势头,身子隔着铁门贴上了闻人玉。
难道石子是砸在了雪地上,怎么没听见声响?这家伙准星可真差啊,不过阴差阳错没酿成大错。
正是这时,雪地里传来很轻的一声闷响,一只雪白皮毛的狐狸从不知名的地方飞蹿而出,它尖利的叫了一声。
她砸这只狐狸做什么?女人哭笑不得,却听见山崖上没了声音。
那侍卫不下来查看了?难不成是看到了狐狸,以为是狐狸发出响声……
片刻之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没事了。”闻人玉向下看了一眼半个身子和自己保持着“美女贴贴”状态的女人。
“谁用你说?”女人一指自己耳朵“看这儿,我这么大的耳朵听不见人家走掉的脚步声?”
“嗯,确实蛮大的。”闻人玉应道。
“你别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女人可都喜欢别人夸自己耳朵小巧可爱,可不是大!”
“嗯,小巧可爱。”闻人玉继续乖巧。
“我去你的,你就必须照抄我的词儿,换个词儿夸我耳朵不成吗?一点诚意都没有!”女人不依不饶,语气却是带了点撒娇意味。
“和针眼一样……小?”
闻人玉皱了皱眉,想出了这么一个形容小的词儿,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我不想和你这样的说话啦!”
女人捂着胸口,有气说不出。
“那我就不说话了。”闻人玉回应道。
女人:“……”
闻人玉:“……”
经过长久的沉默后。
女人:“你……你说句话呗。”
闻人玉:“你说过不要和我这样的说话。”
女人气急败坏:“我说的话是圣旨吗?你又不是小太监,干嘛要照做?”
闻人玉:“好。”
然后闻人姑娘又是死了嘴。
“我搞清楚了,要想救你出来没那么容易,这门完全嵌入了山体之间,根本用不到寻常的拆锁办法。”
女人心想,这傻蛋半天就说了这样一句话,虽然很有用,但我才不想听这些。
“我试了试,这门也并非铁,是我没有听闻过的材料,恐怕不能劈砍开,得用些药水之类的腐蚀,或者火烧冰冻的热胀冷缩。”
“嗯。”女人撑着脸,看了半天雪山风景,发现还是闻人姑娘好看。
“你侧过脸来。”女人叽叽歪歪。
“好。”闻人玉侧过脸。
其实论是正脸,闻人玉是比不过霍温凝的,毕竟霍温凝的美色是那种出现在酒店,一旁的小二和其他客人都会自惭形秽地空出一大片的程度。
但闻人玉侧脸是她最好看的角度,轮廓分明,从鼻梁到嘴唇都是长在人的心尖尖上。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让你侧过脸吗?”女人并不爱和人接触,但她不怕闻人玉。
“这样又不是害我,我为什么要问你。”闻人玉回答道“检查一下你的身后有没有什么机关,比如一打开门就会射向你的飞箭。”
女人听了她的话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四周,自顾自地说道。
“你侧过脸,这才能借着月光,我才好看清你的脸。”
“你是要记住我的脸么?或者说,记住我这个人?”闻人玉有点想笑。
“我呸!先说明我没有嫉妒,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的脸……生的好看。”
“谢谢。”闻人玉这人虽说不难说上话,但也不好亲近,言语之间的疏离若隐若现。
“我叫闻人玉,姑娘,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
女人正想开口,就听见闻人玉解释道。
“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刻意想和你做朋友,只是方便称呼。”
这话一出,女人刚热的心凉了大半。
“宋知林,没什么特别和亮点的名字,不是吗?”女人别过头去。
“知知,我喜欢你的名字。”闻人玉垂着眼,她睫毛很长,真的很漂亮。
“可以再把手给我一次吗?”
宋知林看着她“你问我名字,不是……为了方便称呼吗?”
“这和我喜欢你的名字,不矛盾吧?”
宋知林的手又一次放在闻人玉手心里。
“我看见你身上有很多划痕,像是被指甲抓得,你指甲这么长难免伤到自己,我帮你剪掉,好不好?”
“你不嫌弃的话,要不连脚趾甲一起?”宋知林有些害羞只好硬气道,上次有人替她修剪指甲还是60多年前的事了。
“也好,脚指甲太长容易折断,我给你剪了,免得到时候瘀血你难受。”闻人玉很顺着她,从腰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用绷带缠好的小剪刀。
“我难受不难受,你在意?你不是说……不想和我刻意做朋友吗?”不知不觉间,宋知林也成了复读机。
“你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哪来这么多顾忌?剪个指甲而已,又不是要娶你。”闻人玉哄道。
“我可不想嫁给谁。”宋知林认真地想了想,盯着闻人玉给她剪指甲,说不紧张是假的,额头上冒汗。
“为什么?”
“我没有喜欢的人。”
“以后会有。”
这一段对话很快,两人都没有多想。
“我活了这么久,都没遇见过,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了。”
“知知你还不一定有我大,说什么丧气话。”
“小屁孩儿。”宋知林哼了一声。
她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端详着剪的圆圆的指甲。
“我不欠人东西,也不想和你扯上关系,你帮我剪了指甲,告诉我你想问些什么?”宋知林心底里认为这是一个强买强卖的生意,闻人玉就是想借着帮自己为名问些东西。
“我确实有问题要问你。”
“说,我只回答一个问题,回答完你就走。”宋知林自以为看清楚了闻人玉的真实动机。
“你跟我说你有想吃的东西,你到底想吃什么?明天我都给你带来。”
“你不用套近乎,我说了,最多回答你一个问题。”宋知林一怔,冷冷道。
“你喜欢吃什么?”闻人玉言简意赅。
那些高官无论是用山珍海味,富贵荣华来诱惑,或是对着自己施加酷刑,自己都不曾多吐露半个字。
而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她毫不珍惜这个机会?这至少价值千金以上!
“我……我可以预知未来的一些事。”宋知林笑道,她就不信这个女人受得了这种诱惑。
出海,祭祀,婚丧嫁娶,关乎人命的大事她多多少少都能预见些,这样的未卜先知让无数人蜂拥而至,踏破门槛。
有些人提着藏宝图,反复在她身旁转悠,因为她的话太灵验了,说不定能预见宝藏在何方,命运都会随之改变。
她是高官仕途的宠儿,商人致富的启明星,寻常人平安的护身符……
而眼下闻人玉只是重复了一遍。
“你爱吃些什么?”
这就是她的问题。
“肉肠。”
“好。”
“还有呢?”
“鸡腿,烤肉。”
“好。”
闻人玉点头示意她记下了。
“要不要来点零食?”
“好。”
“炸汤圆,还有冰糖,怎么样?”
“嗯。”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
闻人玉用火符把粥热好,还往自己兜里掏。
她把全部的糖块都给了宋知林,糖块透亮,如故乡天上亮晶晶的星斗。
雪山上常年风雪漫天,铅灰色的乌云密布,沉重不堪地压在人的心头,只有月色偶然能从缝隙里透下,终年不见星星。
“吃糖心情会变好,我希望你开心一点。”
“你废话真的很多。”宋知林接过糖块,随后嘴里一甜。
闻人玉把一粒方糖塞进了她的嘴里。
“好吃吗?”
“你喂的和我自己吃的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个味道。”
宋知林含着糖,舍不得咬它,一点点由着它化在口腔。
闻人玉的手指是天天摸糖块吗?刚刚自己也尝到了她手指的味道。
甜。
喜欢。
宋知林想了很多,却只是一副不理睬的模样。
“明天,你还会来吗?”
她轻声问闻人玉。
“我会来。”
闻人玉爬上了山崖。
宋知林感觉一句话堵在喉头难受极了。
“那……后天呢?”
她终于勇敢了一回。
“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其实我不讨厌你的,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安心……”
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闻人玉已经走远了。
其实……也无所谓吧,自己一个人也过了那么久。
长生不死说明白了就是一种诅咒。
一切都会化为虚无,做的所有事都毫无价值。
今天预见一个人出事,于是救了她一命,两人相识相知,十几年后的一个清晨,得知她的死讯。
人,好脆弱。
我讨厌那种会死掉的人,因为我真的会好想好想她们。
我讨厌所有人,因为我羡慕她们会老会死,死的时候不会孤独。
我呀,只能看着重要的人一个个衰老,我扶着她们的手,从少年扶到了坟墓里。
为了不让自己孤单,又要花十几年去认识合适的人,然后十几年后变成彼此最亲切的人,然后十几年后她们死了。
可我还活着,可我还会觉得孤单。
宋知林垂下头,她不来也好,明天之后最好此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