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日怕是又要下雪了,届时,让司供局多备些炭火。”
谢荏苒本打算将后宫年宴安排在御花园内,想着人多热闹些,到了御花园一看,除了那片常开不败的梅林,似乎也没什么好赏的。
况且,梅林是皇上特意赏给二皇子的,她也没必要非得去占那地儿。
思来想去,还是放在了香榭阁,香榭阁距离御花园也不远,若是想赏景,随时都能去。
自先皇崩逝,六宫大权被太后借着机会收回后,事关大小宴会,她便再没能插得上手。
一开始,还想着与太后贵妃之流争个高低,晖儿早夭后,也就歇了那份心,乐得在这宫中做个有名无实的皇后,看着后宫里的这些人整日争来斗去。
她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谁知仁曦那丫头,居然将后宫大权想着法儿的送到她手上,这多年不曾管事,反倒有些生疏了。
谢荏苒在御花园待了片刻,敲定最后的场地便要离开。
正当她准备离开之际,沈琼婳竟带着一众依附于她的妃嫔,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谢荏苒,你可真是好样的,仗着皇后的身份,公然违抗禁令!”
她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将手中的礼单交给一旁的宫女,抬眸扫向跟在她身后的人,一一看过去,旋即,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笑着问:“贵妃今日,吃错药了?”
前几日请了她看中的世家贵女进宫,谁曾想,这事非但被萧云华带人破坏,最后还被自己儿子卸了脸面。
这才不过几日,又开始出来蹦跶了。
“你!谢荏苒,你别得意,你敢说你来御花园不是私会情郎?”
沈琼婳明确收到苏青收了信,朝这边赶来的消息,只要她拦住谢荏苒,撞上苏青,再扯出从前的事。
届时,皇上岂能轻易饶过他们。
听到“情郎”二字,谢荏苒狐疑地皱了皱眉,暗自嘀咕:沈琼婳这几日怕是被气傻了吧,都多大岁数了,还玩儿小姑娘那套。
“贵妃娘娘说的情郎,莫非是本公主?”
谢荏苒懒得理会这种人,当即就要离开,正当此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车轮嘎吱滚过满地白霜的声音。
姜未眠扬起一抹淡淡地讥笑,从御花园深处驶来。
“各位娘娘真是好兴致,这么冷的天,还愿出来走动。”
她径直驶向皇后,将搁在膝上的一株梅花递了过去。
“这雪梅开的不错,仁曦方才就去跟二皇子讨了个巧。”
谢荏苒瞥了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沈琼婳,笑着收下。
“仁曦有心了。”
事情到了这份上,结合沈琼婳方才的话,和仁曦出现的时机,哪里还不明白,沈琼婳明显是准备了一个陷阱让她跳,结果却被仁曦提前识破。
“既然各位妹妹兴致不错,那就继续在这儿赏景吧,只是,各位可不能像仁曦那样,随意地跑到梅林里去。”
二皇子虽不受重视,好歹也是皇子,御花园北角的那片梅林又是皇上赏赐的,且不论皇上是何意图,终归还需敬着。
皇后意有所指,说到底还是在埋汰某人前些天擅自跑到梅林里,办的什么选妃宴。
沈琼婳就算是听出来了,可除了气,根本不能说什么,如她这般,无凭无据的污蔑皇后,也就谢荏苒脾气好,懒得同她计较,这要是换个人,指不定早就去告状了。
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一行人离开,无可奈何。
等了许久,都没等来苏青,派人去打听,才知苏青早已离宫,根本没往后宫这边来。
这可真是气死她了。
“沈琼婳又打算如何陷害本宫?”
回宫后,谢荏苒解了貂绒大氅,奉了口热茶,不疾不徐地问。
自打六宫大权回到她手上之后,这个沈琼婳一直都不安分,趁着年宴起事,也不为奇。
不过她倒有些好奇,沈琼婳今日又想拿谁来陷害她。
在她看来,上回仁曦中毒,十有八九就是贵妃嫁祸于她,如今居然还想再施一计。
姜未眠从轮椅上缓缓起身,撑着拐杖,瘸着腿,一步一步地走到皇后对面坐下,换了个手炉继续抱着,头一次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她。
内心挣扎一番后,最终还是选择说出实情,“今日,苏大人进宫了。”
刚将沈琼婳气的上蹿下跳,正高兴着,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谢荏苒突然怔住,不知所措地,差点失手打翻眼前的茶水。
回想苏瑾遥进宫那天说的事,再看向对面的人,隐隐明白了。
“你是因为这件事才回宫的。”
姜未眠以沉默作应答,现在即便她摇头说不是,娘娘也不会信了。
索性点了点头道:“是,也不全是,仁曦选择回宫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受苏相所托,自然也是不愿娘娘平白受奸佞小人的陷害,不过今日见到苏大人,仁曦便知道自己多想了。”
苏青很冷静,至少比二十年前冷静不少,他明白只要自己回京,多少知道当年那些事的人,就会想方设法地翻出这些旧事。
这些年来,善丹青的苏青,为了不累及家人和她,甚至连一副画像都没画过,就怕被人看见,被人利用,索性全都封存在心底。
“娘娘?”
谢荏苒本以为自己看淡了,也认命了,可当她从别人口中,一次两次地听到有关这个人的消息时,往日种种再一次浮现眼前,以至于在小辈面前失了神。
姜未眠连唤两声,她才恍恍惚惚地缓过来,故作不在意地莞尔,“所以贵妃今日,本是想拿本宫与苏大人说事?”
这个沈琼婳,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姜未眠扫了眼偏殿,见这里只有她们几人,放下手炉,从袖子里掏出她从苏青手中要来的信。
“娘娘且看看这个。”
信上的字迹,与皇后相差无几,不是皇后所写,便是她身边的人。
换句话说,她身边出现了内鬼。
谢荏苒看着信上的话和字迹,顿时睁大美眸,紧紧攥着。
这件事,姜未眠也不说破,点到为止,剩下的就看娘娘自己的了。
——
回怡和殿的路上,天际相接处染上道道红色霞光,惹得姜未眠不禁抬手,挡了挡前方的视线,却发现,不远处的宫门前,立着一道纤长的身影。
等那人执伞转过身后方才发觉,竟是黎津,他何时长那么高了?
从远处走来的黎津,哪怕只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侍卫服,也难掩他周身的气度。
不像她的侍卫,反倒像是……
“公主?”
姜未眠盯着朝她走近的人愣愣出神,直到黎津如往常一样歪着头,唤了她一声,这才匆忙缓过神来。
等她缓过来再看,人还和从前一样,有点呆,有点傻。
要说哪里不一样,买回来时,那双野性难驯的眼睛,如今看着倒是温和不少。
见他乖乖走到身后,缓慢地推动轮椅,姜未眠放下挡在额前的手,往后靠了靠,侧目问道:“今日学了多少?字帖抄完了么?”
……
冬日夕阳下,宫道上拉长了几道身影。
黎津不时回着话,低头看向轮椅上的人,眼底散开阵阵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