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瞧着就挺凄惨可怜的,劝也劝了,没劝的动,半夜三更,他总不能打电话去打扰到大小姐,大小姐身体本来就不好。
挥手让保镖和佣人都撤了,管家回头看了眼缩在墙角的人,平时就爱折腾人,三天两头能搞出点事情,身上有什么皮外伤也正常。
到底不太忍心,管家去拿来了消毒碘伏,棉签醮着给盛阔脸上的伤口消毒。
他不动跟木头似木讷地缩在那,管家清理完,收拾干净,忍不住叹了口气。
年轻人啊,他搞不太懂,都喜欢折磨来去的,多累啊,还是他宝贝孙女乖,虽然还在喝奶,但也是很乖了。
夜晚有些凉,管家离开前又拿来了一翻薄被,盖在了盛阔身上,挡挡凉风。
天灰灰朦亮,一夜过去了,管家起的早,早上六点左右,经过楼道口,看到盛阔还缩在那一动不动,眼睛也没眨过。
事先做好心理准备,他就没被吓到。
管家刚走过来,走路轻轻发出点声音,西装革履,规规矩矩的。
缩在那的人,慢慢抬眼,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对上,让管家愣住了。
“她在哪?”眼睛微红,眼尾也泛红,嗓音略微嘶哑似哀求。
管家没回答,他也不知道,便不发一语转身去打电话。
他觉得奇怪啊,从前的这位怎么看大小姐都不顺眼,怎么出去一趟,人回来见不着人,跟要发疯了似呢?
管家去打了电话,没打通,一直没人接。
天刚亮,天边一角日出江花红胜火,霞光照射,将大地都渡上了一层红光。
容胭脸色苍白着,手拿着手帕抵在唇下,长发随意垂散着,身上穿的还是素雅的旗袍,不过这次换成了黑色。
上面是栩栩如生的花纹,很漂亮精致。
呆神怔愣地盯着日初的方向,身后站了保镖,有几个从庄园里面走出来。
“小姐,都找遍了,没人。”
很奇怪,盛少爷从一天前就没影了,这山清水秀的庄园内,好像也没他回来过的痕迹,全找了一遍,没人。
容胭长睫轻扇,望着日初的方向,嗓音温温柔柔:“没人?去哪了?”
没等保镖回答,她又低喃:“走了吗?”
微白的唇,浅浅漾出一抹笑意:“走了啊。”
走了,看来,走了很久了,他选择了自由。
既如此的话,她便放他自由。
“走了也好,回去吧,去西城,哥哥回来了。”
反正命不久矣,强留着一个人,很自私,她本来觉得,死也要拉着他一块,后来想想,她好像舍不得。
算了,那走的时候,她一个人就好了,反正都是要下地狱的,一个已经习惯黑暗的人,没有什么觉得害怕的了。
既然一天都没有回来,她昨天就不该出去找人,他已经选择了自由,还是悄无声息地走的,是怕被自己拖着纠缠,让他厌烦了吧?
容胭笑了笑,本来就是虚情假意,假的,不是真的。
三年前是她把人抢回来关着的,三年里他对自己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了,一朝一夕之间,变化有些反常。
保镖将车开了过来,路直通山下,正准备上车,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往这边跑来,有些狼狈,头发被吹乱了。
看身形,是个瘦弱的女人。
“你不能走!”
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容胭唇角轻轻抿住,眸光登时冷了下来,含着戾气。
手搭在车上,容胭坐进了车里,一直站着,她身体受不住,便坐进了车里,车门还是敞开着,华贵又狼狈的妇人,走过来。
嘭!
双膝着地,她重重跪了下来。
容胭侧身坐着,一只手撑着下颌,斜眸过去:“这是做什么啊,水女士?跪我干什么,我今天又没办葬礼,你这是诅咒我快点死吗?”
来的人,是水留心,她那个名义上的亲生母亲。
容胭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跟跳梁小丑苍白着脸色又极其难堪的生母。
左手轻轻敲着真皮座椅,一下一点的,很有节奏,声音却跟催命符地扎进了水留心的心脏里。
她睁着眼,强忍着被压抑下去的情绪,一字一顿,声音悲凉:“乐乐快不行了,她需要换心脏,你是她亲姐姐,我求你,救她……”
只要容胭出手,不用一天的时间,就能找到属于乐乐的心脏。
为了乐乐,她可以忍受任何的屈辱,跪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的哀求。
水留心感觉到那道冰凉看似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垂下眼,吞下了那股难堪。
“求我?”容胭低低一笑,好像是此生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了,她看着跪在车下的女人:“你是谁啊,水女士?”
“你以为你面子很大吗?你求一下,就会有人替你赴死吗?好天真啊。”
水留心的脸,唰的一下更加苍白难堪,攥紧的掌心,松开又攥紧,反反复复。
容胭坐正靠着后背座椅,唔了声:“你是来给我看笑话的吗?”
四周安静,连气氛也跟着凝固般。
容胭不知道水留心是怎么摸过来她住在这的信息,还找上门求人,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至少在她面前,这就是一个笑话。
她眼转过去:“要不要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啊,从前呢,有一个女孩,她还在母亲的肚子的时候,没什么意识,但后来她被母亲厌恶,想要杀死她。可是她太幸运了,她没被母亲杀死。”
“后来,她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懵懂无知,直到这个女孩开始记事,她第一眼觉得啊,她的母亲太漂亮了,可是她不懂,她什么都没有做错,母亲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母亲讨厌,父亲冷漠,在后来,这个女孩啊,被她的母亲毒打,谩骂,诅咒她去死。冬天让她跪在雪地里,挨冻成冰雕,母亲都能无动于衷,冻的发高烧了,她甚至觉得,这么不病死她呢?夏天,让她站在烈日的太阳下暴晒,她不听话,不照做,母亲就会打她,拿着长长的鞭子,鞭子上像是长了勾,一下一下打在了她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难以治愈的伤口。”
“母亲还喂她吃很难吃的东西,那个时候她不懂,不知道那是能要了她命的毒药。母亲给她吃这个,母亲就会很高兴,母亲更高兴,她也跟着高兴,但她不知道,她差一点就死了。”
“这个女孩,后来遇到了她哥哥,一个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小心翼翼的保护他,直到她长大。但是,有哥哥保护,她也避免不了被母亲虐打毒骂,父亲想将她训练成杀人工具。”
“在女孩十岁的时候,母亲又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弟弟,但她和父亲离婚了,抛下了两个孩子,奔向了她的爱情。这个女孩,没有了母亲,父亲对她严厉,又冷漠,没有一丝的感情。”
“这个女孩后来长大了,她亲手用父亲教的方法,解决了父亲,将父亲拉下位,成为了一家之主,她可以掌控那个家,她权势滔天,被人骂疯子,活阎罗,这个女孩呢,是你很厌恶的我,容胭。”
容胭嗓音很温柔,目光含着笑意,一点点不疾不徐地将自己的过往,当着这个生母的面,讲了出来。
“一个生了又厌恶又恨不得她去死的母亲,有什么资格成为她的母亲,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跪在她面前,求她的?”
容胭目光转过去,尾音拉长:“水女士,你说呢,你到底是有什么资格敢跪在她面前,求她怜悯让她厌恶的另一个破坏了她家庭的人求救的?”
她每说一句,便看见水留心的神色,又苍白难堪了几分。
以前这么厌恶她的人,跪在了她面前啊。
这副忍辱负重的神情,更是让容胭厌恶:“我都知道你们一家三口很幸福,代价却是抛弃了我和阿宴换来的,你不喜欢父亲,你甚至厌恶他。可是老虎都知道尚且不食子,你当初又是怎么这么狠心的对我的?”
她这副孱弱的身躯,拜她所赐,很快也如她所愿,她会死。
容胭看着跪在下面,身躯僵硬的妇人,毫无仪态可言,她身躯颤抖着,不发一语。
容胭看了几许,唇角仍然挂着温柔的笑:“水女士,请让开,不要挡路了,不然的话,我可是会六亲不认的哦。”
嘭,车门关上。
隔绝了车外的一切,容胭靠着座椅,轻按了下眉心。
被羞辱了一番,水留心自觉难堪,可是为了女儿,她可以忍受一切,见容胭要走,她站起身,手捶打着车窗。
“你还不能走!”
“乐乐也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车窗开了三分之一的通风隙,清晰地听到了外面水留心说的话。
车窗缓缓降下,一张精致又惊艳了岁月温柔的脸,出现在水留心视线内,她眼尾微勾着:“有一件事你可能搞错了,水女士,我只有一个弟弟阿宴,和一个哥哥,你和你情人生的女儿,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可以救你的女儿啊,我不是医生,求我没用,而且,我太讨厌看到你们了,你是怎么能没有颜面地出现在我面前的?”
容胭仿佛看不到她眼里惊愕不可置信的神色,让保镖开车了:“自己滚,还是我让人帮你滚?”
容胭觉得这个生母有时候太虚伪了,她要真的这么爱她的那个女儿,舍不得她死,为什么不把她自己的心脏给她女儿,而是跑到她这个前任丈夫的女儿自己面前苦涩求救。
可笑,可不就是故意来她面前演一出笑话的吗?
“容胭!”
车扬长而去,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也被甩在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