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
大抵已是卯时三刻种。
灼灼烈阳,洒满整个衙门。
其余同僚几乎各自躲进了街巷中值班,只有约莫十来名同僚仍在街坊间快步行走着。
“沈捕快,马捕快,林捕快……你们各自去盘问我说的那几户人家。”
“记住,此坊中,每晚诡物都会现形,盘问完立即在此地等候。”
王白匆匆道,随之迅速进了巷子中。
其余同僚都分了活干,他自然也得跑趟腿,而他要探访的这人,却是相比其他人来说有些特殊。
三坊六巷中,有一名叫李大牛的独居鳏夫,年近五旬,曾也是名外劲武夫,如今一身病痛独居在家,靠着扛些货物过活。
据卷宗里所载,李大牛曾在夜半做事时,亲眼目睹过一只幽白诡物盘旋在巷中的一户人家门前。
李大牛也并无多想,只是转身离去,未曾想,隔日早晨便听到那一户人家惨遭灭门。
这数月中,见过诡物的,轻则重病不起,重则当场暴毙。
唯有李大牛一人,亲眼目睹了诡物以后还能正常干活。
这一点,令王白十分怀疑。
…
不多时。
王白便来到了李大牛家中。
他压低嗓音,大声道,“李大牛!快快开门!衙门执行公务!!!”
说罢,还大力敲了敲门。
咚咚咚!
这李大牛平日里常是昼伏夜作的习惯,夜里起来干活,临近黎明休息,直到日落黄昏。
此时此刻,想来是方才睡下不久。
若是没有大嗓门将其震醒,恐怕是要吃闭门羹。
果然,等待片刻后,屋中传出一道颇为尖锐的嗓音。
“来咯…”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过后,木门嘎吱一声被拉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睡眼朦胧地抬头看向王白。
老汉脸庞瘦削,脸色有些发暗,气色似乎有些发虚,让王白有些为之侧目。
按理讲,外劲武夫就算年近五旬,也该比寻常人要精神得多,而不应该是眼前老汉这般两腮无肉,浑身虚弱。
“官爷找俺?”
王白沉声问道:“六月十一日,就是你见到了诡异?”
“嗯?”
李大牛听见诡物,顿时有些恐慌,连忙道:“官爷,进来说!”
王白不明所以地进了屋,一进门便有股汗臭涌上鼻头,夹杂着的,还有股淡淡的阴寒之气。
屋中两侧尽是些破旧的杂物,角落则是只够一人睡的破床,难以想象平时是怎么过活的。
“您可终于来了!衙门再不来人,只怕俺就要死在这地方了。”老汉有些激动。
“慢慢说。”王白眉头一皱,将视线定在李大牛脸上,问道:“六月十一,你见到的诡物具体模样是什么?”
“模样…?等俺想想。”
李大牛找了个木箱直接坐下,低着头沉思了一会。
“那诡物浑身发白,那种白色…特别诡异,就好像是很绝望的白色。模样似乎是个女人。
当时诡物回头看了俺一眼,差点没把俺魂儿吓飞,那只诡物的脸…简直难以言喻,整张脸翻转过来,就好像透着浓浓的死气一般。”
闻言,王白双眼猛然一睁。
李大牛描述的特征,与他昨夜砍伤的那头诡物几乎如出一辙。
若是以此为准,那么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此类无智的诡物,大多只会徘徊在一个区域内。
“后来你还有没有见过诡物?”王白问。
“那倒没有,只是…”
李大牛有些迟疑道:“只是,这些天里,俺就像是中了邪似的,干啥啥不灵,就连气血也虚了下来。”
“明白了。”王白起身。
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缝,细线般的眸子在屋中缓缓扫视了一圈。
听过李大牛的描述,他大概能够肯定,诡物就藏身在此处。
诡异性属阴寒,极擅取阳补阴,只有夜半才敢现身害人就已经足以证明。而白日里,唯有躲藏于阴处才得以免于无反抗之力的境地。
但扫视了好一会,王白却丝毫不得头绪。
“诡物…会藏身于何处?”他轻喃道。
而此时,李大牛却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很困了,“官爷…?要没事的话,下回入夜了再来调查吧?”
“也行。”王白沉吟一声,便怀着疑虑出了门去。
…
正当王白在巷中踱着步子,低头沉思时,迎面一道身影撞上了他。
“呃?”
他抬头一看,是一名蓬头垢面的妇人。
这名妇人眼中无光,气色晦暗,嘴里仿佛在念叨着什么。
“孩子…我的孩子…
还我的孩子…你们不要打我的孩子……”
声音十分细微,相隔不过一个身位的王白甚至要凑近才能够听清楚。
孩子丢了?
莫不是诡异闹事。
念头落下,王白心头沉了沉,问道:“你孩子在哪丢了?能否告诉我一下。”
嗒…
忽然,妇人猛然抬眼,一双布满晦涩暗光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是你!是你偷走了我的孩子!”
她用沾满泥灰的双手死命地扒拉着王白,像是要勒死眼前之人似的。
“该死…”王白及时回过神来,猛然退后两步。
“我的孩子!孩子!!!”
妇女的声嘶力竭,引来不少人驻足观望。
一众行人看见王白身着的捕快公服,纷纷细声谈论起来。不一会,巷口便聚集了十数人,人头攒动,声如鼎沸。
“这不是衙门捕快吗,欺负老百姓?”
“这不是仗势欺人嘛?!”
听着众人窃窃私语越聚越多,
王白脸色越来越黑,死死盯着眼前的诡异妇人。
装若癫狂,气色晦暗,胡言乱语,举止无端。
果然是诡异。
他轻轻将右手放在刀柄上。
“第一势,风卷楼残。”
刹那间,众人眼前一花。
雁翎刀如电般斩出,恐怖的速度带起狂暴飓风,随着震响在旁人耳边炸响。
作态癫狂的妇人忽然动作静止下来,脖颈间缓缓浮现出一丝血线。
咔哒。
一颗人头落下。
飙起如柱般的黑色血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血雨落下,王白缓缓收刀,凛冽刀光乍然一现。
整个巷间瞬间死寂。
只剩众人呆滞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