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此时的长安,齐谐总觉得跟自己的想象有很大的不同。
虽然城里还算是繁荣,但也绝对没有达到自己想象中的那个繁华程度。
除了人头的东西两市,其他地方的人流量一直都算不得很多。
再有就是,此时的长安城,城中到处都弥漫着某种酸腐的味道……
当然这些还都是小问题。
与想象中的大唐长安城简直背道而驰的,便是这个时代的宵禁制度。
在正常人看来,“不夜城”每一个大都市都应该拥有的、也是基本的配置才对。
可这个名传千古的长安城,居然连一点夜生活都没有。
每当入夜时分,长安城的大街上便有武侯巡逻,只要见到有人,二话不说便会拿下。
久而久之,只要太阳落山,整个长安城的纵横大街上便显得格外的寂寥。
此时的长安城,实在是枯燥至极。
这么说也不准确。
长安城其实还是有几天是不宵禁的。
上元节的那三天,也就是正月十五以及前后两天,长安城里是开放宵禁制度的。
但一年三百六十天,只有三天的通宵可以玩。
一年到头连百分之一的时间都不到,实在是可怜巴巴。
宣平坊离他们住的坊市还是有些远的,齐谐和杨嘉宾不由得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齐谐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也时不时地跟杨嘉宾说两句话。
杨嘉宾家是住在安兴坊的。
安兴坊位于崇仁坊的东北方向。
两人在崇仁坊门口作别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了。
齐谐倒也不担心杨嘉宾会不会被巡街的武侯抓走。
这年代,律法管束的只是普通人。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人,数不胜数。
就算杨嘉宾当真被巡夜的武侯抓住了,只要他自报家门,想来也不会受到什么刁难。
原则上说,一旦入夜,就算是在坊内也是禁止行人在路上的。
当然这只是名义如此。
实际上只要你不在大半夜里在坊内聚众斗殴,也没有谁会来抓你。
如果说白日里,长安城里最热闹的坊市,无过于东西两市。可一旦夜幕降临,东西两市立即便成了两个空坊。
莫说街道上,就连那些林林总总的店铺里,也绝对不允许人留下。
直到第二天的午时,东西两市才允许人们进入。
夜里,真正热闹的,便非平康坊莫属了。
平康坊临近尚书省官署,且是举子、外省驻京官员等各路进京人士聚集的地方。时人称平康坊为“风流薮泽”,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然,平康坊的“夜景”繁华,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这里是京城的教坊所在地。
教坊,便是官办的休闲场所。
这里是才子佳人风月情愫的滋生地,也是长安最热闹的社交场所。
平康坊的歌姬舞姬们往往都接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音律歌舞样样精通,甚至还懂外语。
她们有文化、品位高,可谓色艺双绝。
按照杨嘉宾的介绍,这些教坊女子住在平康坊东侧的北里,“北里”分为三曲,从北到南分别为北曲、中曲和南曲。
其中北曲是地位低下的女子所居,她们做的往往都是最纯粹的皮肉生意。
而中曲和南曲居住的都是比较高级的歌姬舞姬。
最高级的歌舞姬叫做“都知”,她们往往都是坊内最顶尖的从业者。
那些都知的主要工作除了歌唱跳舞外,还常常要参加各种宴会。在宴会上,她们往往要做主持人。
她们要把握场面、活跃气氛。一场宴会下来,即要使全场宾客都高兴,还要能够镇住全场。
可以想象,这样的角色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轻易做好的。
齐谐所在的崇仁坊,是除了教坊所在的平康坊外,夜生活最丰富的坊市之一。
平康坊是风流地,自然也是销金窟。
每天都有大量的人进京,那些身上不太富余、偏偏又有些自视清高的人,去不得平康坊,往往便会选择离平康坊最近的崇仁坊。
每当入夜,这里丝竹管弦也是不绝于耳。
只是,齐谐白日里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他实在没有精力继续在坊内闲逛。
一路上经过喧闹的酒肆饭馆,齐谐心里却多了一丝孤寂的感觉。
总感觉这是个似是而非的世界。
首先可以肯定这是《西游》世界,但这个世界又总是在细节中出现种种让人感觉奇怪的地方。
唐朝边界是有一个两界山的,两界山下也确实压住了一只猴子。
这里有镇元大仙,却无端多了个南华老人。
这里有刘伯钦,可刘伯钦却是在长安。
最最让齐谐感到不解的是,唐僧西天取经,取的是大乘佛法;而实际上,齐谐稍稍打听一下便知道,此时长安城内,流行的正是大乘佛法。
反倒是根本没听过哪个寺庙修行的是小乘佛法。
虽然齐谐对大乘还是小乘佛法都是一窍不通,但至少名字他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如今满大街都是大乘佛法了,唐僧还去西天取个啥?
……
齐谐满怀心事地回到旅馆。
刚回到自己的房间,齐谐便一头倒在床上。
旅馆里的活计因为齐谐昨日的怪异表现,没有再上来献殷勤。
大概在伙计眼中,这姓齐的书生麻烦、事多、而且抠门,实在算不上好顾客。
也许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齐谐精神上有些困顿,但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浮现的是周桐种种手段,浮现的是那舞姿曼妙的胡姬,最后定格在那看起来有些缥缈的土地公上……
看来这个所谓的福德正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过的那么滋润啊。
不知不觉间,齐谐缓缓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很快,一个女子出现在梦中。
女子一头乌亮的长发盘成云髻,身着盛装。
她上衣是用朱红色的丝绸精心裁制而成,宽大的襟领像百合花瓣一样高耸着翻开,上面绣满云丝状的花纹。
精美绝伦的襟口间,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肤。下身是一条艳丽的红裙,长长的裙摆拖在舞台的地毯上,迤逦生姿。
乐声起,那一道曼妙的身影在舞台上宛如一朵盛开的玫瑰。
美丽、典雅。
齐谐缓缓睁开眼。
刚才的梦境,如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重新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准确的说,那根本不是梦。
而是前身脑海中某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