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白首
“死亡时间在晚上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法医拿着笔记录,边写边说:“也就是半个小时前,致命伤在脖子上,死后眼睛被挖,双手被砍断,断面切口平整。”
“一刀切?”钟司厘双手环胸,眉头紧锁,“这杀人手法跟一周前的花缘小区抛尸案很像。”
法医点点头:“基本一致,两个死者均被挖眼断手,只不过花缘小区案死者死前是个残疾人士。”
钟司厘抿唇思考这两个案子间存在的相同点,法医记录完验尸报告,抬头看向他:“双手残肢有找到吗?”
“还在找,”钟司厘低声道,眼角余光瞥见立在尸体前的挺括身影,“燕峥,你那边什么情况?”
周围警戒线拉严,刑警大队警车停在门口,他们正位于一个废弃垃圾焚烧厂内。
报案人在录口供,原先的民事案件升级为刑事案件,由街道派出所提交申请调派xx特案组处理。
而钟司厘调遣来南江接手的,便是与此次垃圾厂杀人案极为相似的花缘小区抛尸案。
被他叫到名字的人绕着尸体走了一圈,然后目光停顿在尸体扭曲的双腿上。
左腿膝盖骨整个碎裂,像外弯曲九十度,右腿则拉直按到身体上,脚尖与额头形成诡异平齐。
燕峥站到尸体右侧方微微歪头,换角度去看,发现尸体摆成的形状正好是个数字“7”。
“钟司厘,”他音调冷漠地开口:“花缘小区的死者照片你有存吗?”
钟司厘跟法医讨论几句有关尸体的信息,听到声音便说一声向燕峥走去,“有,你发现什么了?”
他摸出手机打开文件,找到花缘小区抛尸案的资料。
燕峥一张张滑动认真查看,最后屏幕停在死者照片上。
似凝裹冷霜的指尖从鲜血淋漓的照片划过,在屏幕里写出一个“7”。
钟司厘看着他动,待他停住后,瞬间福至心灵的低头,语气惊讶道:“同一个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燕峥将手机还给他,心里估算南北方位置,往前走几步,随即站定目视前方,“七点钟方向顺着找。”
“找什么?凶手?”嘴上询问,钟司厘摆手招呼小齐过来吩咐。
燕峥摇头:“不,找残肢。”
垃圾焚烧前散发的味道臭且难闻。
堆积在此处的垃圾没有得到及时处理,早已腐化生蛆。
李桃桃站圆圆的,说什么也不要跟青年进去。
楚沉瑜长睫微敛,瞥一眼她紧张拽自己衣袖的手,再抬头对上她压抑着的脸,淡声道:“你以后如果要做调查记者,像这种地方只会越去越多。”
“可是真的很臭,”李桃桃眼睛亮起,不到一秒又黯淡,“做记者真辛苦。”
…
话虽如此,她却松开手,改为捂住鼻子,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楚沉瑜看得好笑。
刚才直面尸体时没见她胆怯,如今只是让她进垃圾厂查一圈,她就又嫌臭又嫌脏。
“回去吧。”
楚沉瑜走到她身边,嗓音轻和:“警方已经封锁现场,口供录完也不能进去,我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你,先在这等。”
李桃桃下意识反问:“那你呢?”
“我是死者的最后联系人,暂时走不了。”
“不行,我陪你等。”李桃桃顺其自然地挽上她胳膊,语气严肃:“警是我报的,人是我陪你找的,有问题我也能解答。”
楚沉瑜微微侧眸,幽黑瞳孔静静凝视她。
李桃桃却格外坚定,说陪就陪。
楚沉瑜正琢磨要怎么把这位小祖宗送走,身前就传来一道淡漠冷硬的声音
“无关人员请离开,不要妨碍警方办公。”
眼底投落小片阴影。
李桃桃抬头,皱眉看向明显冲着他们来的人,嘴巴一撇就要开腔,被楚沉瑜眼疾手快往后拉去。
“我给李董打过电话,先回家。”她暗示般捏捏对方手心。
长春白首
身前人默不作声地盯着她行动,眼尖瞥见她动作,死寂无澜的蓝眸眯起,眸底划过抹晦涩情绪。
李桃桃满腔愤懑在青年安抚下平息,她反握住那温凉指尖,凑到他耳边悄声道:“那我只好听话先回去啦,你小心点,到家记得给我发信息保平安。”
楚沉瑜淡淡嗯一声。
李桃桃这才依依不舍地放手,转身跟护送她的警员离开。
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不知何时凑到这边的钟司厘啧啧两声调侃道:“瞧瞧那眼神,都能拉丝了。”
“死者剩余残肢找到了?线索发现了?凶手抓到了?”燕峥语调平静,向他投掷一连串的问题炸弹。
言外之意:闲的没事干?
钟司厘颇为烦躁的抓两把头发:“没没没,这就去行了没。问那么多,方才打断人家聊天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自我鞭策。”
燕峥缄默,瑰丽瞳孔看他的眼神更方才躺在地上惨遭虐待的死尸没区别。
钟司厘:“得嘞,燕大爷再见!”
他走前朝楚沉瑜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此刻是凌晨一点半,垃圾厂周围安静得只有呼啸如鬼吼的风声,以及随声飘散在空气中的阵阵臭味。
楚沉瑜低头翻看起跟洪金水的聊天记录,顺便破解他打给她的那通电话,从信息里找到他一开始存在的地点。
燕峥看她操作,见她截图将信息转发给某个联系人,下一秒,自己裤兜手机震动两下。
他拿出来,发现是楚沉瑜将刚刚查找到的信息全部发送给他。
…
“我能提供的信息不多,”楚沉瑜退出程序,“洪金水貌似今晚跟念思茶企高层有约,按照李董告诉我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左右。”
燕峥颔首,记住了。
“可以让钟司厘从念思茶企入手。”她仰头往后看,视线内映入一片暗红液体,在月色银辉衬托下,显得恐怖而悲戚。
五分钟前,惨遭虐待致死的洪金水了无生息的躺在那。
伤感自然没有,楚沉瑜则思考洪金水死后遗产由谁继承。
据她所知,洪金水父母在他二十岁时出车祸意外去世,女儿也于年前因病离开,妻子接受不了打击,在女儿离世后选择跟他离婚。
细数过去,他尚且在世的亲人只剩许久未见的弟弟洪金石。
“想什么?”燕峥难得见楚沉瑜想事情想到出神。
楚沉瑜漫不经心地摩挲下巴:“想发财。”
燕峥:“?”
楚沉瑜摆摆手,没解释。
她确实在想发财。
按照法律规定,人死后遗产由直系亲属继承,而洪金水的亲人只有洪金石一个,她如果去跟洪金石谈合作,不知道能不能成。
毕竟洪金水留下的东西不少,除一个上市的珠宝公司外,还有各种不动产。
而她只要公司。
就看洪金石愿不愿意割舍了。
但收购所需费用,她暂时没有。
想到这,楚沉瑜眯了眯眼,慢悠悠道:“燕老板,你放贷吗?”
燕峥薄唇轻抿:“不放,你要借钱?”
青年踩着碎影,毫无规律地走,“嗯,三十亿。”
“你把我当银行?”燕峥无意识地沿着她踩过的地方,跟上她脚步,“拿什么做抵押?”
钱能借,但不能轻易借。
楚沉瑜蹙眉凝思,“你想要什么?”
燕峥嘴角霎时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转瞬即逝。
楚沉瑜却怔愣。
她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见属于“笑”的表情。
长春白首
尽管这个笑容只存在短短一秒钟。
察觉到自己不自觉盯着燕峥看了良久,她偏过脸,若无其事地踩影子。
有树的,有车的,有夜色的。
而燕峥十足耐心与平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云淡风轻地钻入鼓膜。
“没还债前,待在我身边。”
凌晨三点。
楚沉瑜按亮客厅灯,她换上拖鞋,“你先洗澡,我煮宵夜。”
燕峥:“嗯。”
两人分工各自忙活,等燕峥洗漱完出来,楚沉瑜正好煮完面条,她往面里打两鸡蛋,稍微一搅和,让面条充分裹上蛋液。
吃宵夜时,两人都没出声。
楚沉瑜给言笙发信息请假,对方显然已经得知洪金水遇害的事,也清楚是她报的案,因此未过多纠结,爽快放假。
…
“我洗碗吧。”燕峥率先吃完,接过洗碗工作。
楚沉瑜迅速解决完面,将碗放桌上就起身回房。
门把拧动,她撩起眼皮,就见燕峥理所当然地拿着抱枕跟被子进屋。
两相对视,对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在斟酌怎么解释比较合理。
楚沉瑜却掀开被子,身体往靠墙那边挪去,主动让出位置。
两米宽大床瞬时空大半。
燕峥迟疑两秒,到底没抵过心中叫嚣的欲念,把带来的东西铺放到穿上。
“睡觉别往我这靠。”楚沉瑜整理今天赶彩上搜集的信息,头都没抬。
燕峥淡声回:“嗯。”
睡前清醒时答应地干脆,结果睡着后,他依旧挪到楚沉瑜背后。
长臂一伸,便将人纳入怀中。
楚沉瑜梦中惊醒,感受腰间压力,头疼地揉眉心。
掰开没多久,又黏上来。
燕峥模模糊糊的睁眼,搁在她软腰的手轻缓地捏了捏一侧嫩肉,下颌搭着她发顶狗狗似黏蹭,嗓音含糊而低哑:“别怕,我守着你。”
楚沉瑜:“”
敢情他以为她看见洪金水死状做恶梦了。
顾念燕峥额头伤口还在,懒得挣扎。
她眼一闭,把他的呼吸和触碰屏蔽掉,接着睡去。
对于楚沉瑜晚归一事,陈左怀表示格外担忧与害怕。
他软磨硬泡让青年承诺,以后有事一定要通知他一声。
“不管好坏,总会要听到个消息才安心。”
陈左怀皱脸,神色燥郁交杂。
当初瑜姐也是,说好出差和人谈生意,他却在楚公馆里等了半天,等到她暴毙荒野的信息。
头顶落下些许重量。
陈左怀烦躁神情一愣。
“小孩子想太多,有害身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