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禅院“相依为命”的三人,此刻倒没有半分“艰难”的景象。
与离王说开之后,弋姝反倒觉着一身轻松。管他呢——再坏的结果,能比她困在宝隆寺五年坏?与其想那些未来之事,不如盯着眼前更实在。
譬如,眼前这锅汤。
黄澄澄的鸡汤,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配着几片冬笋,看着就十分诱人。
“公主,你先尝尝。”甘棠轻笑着先盛了一碗递到弋姝面前。
弋姝忙不迭接过,两眼弯弯:“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鸡汤来得刚好,不仅驱寒,让她心情也为之大好。
不是有人说过么,有什么是吃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吃一顿!
“你们也尝尝。”弋姝轻嘬了一口汤,咸淡适中,油而不腻,果然鲜香无比。
又咬了一口肉,及其紧致,但却不柴,一口下去汁水还透着微微甜味,正所谓齿颊留香。她不由大赞,又问道:“这是哪来的?”
宝隆寺不能开荤,她们的月钱少得可怜,加上冬日下山也不便;所以这看似普通不过的鸡汤,她竟吃出了山珍海鲜的滋味来。
“昨儿雪狐不是刚吃了一半锦鸡,王爷他们就来了么?我看着剩下的怪可惜,就捡了回来。”甘棠笑着道,十分为自己的“机智”自豪。
弋姝舀汤的勺子顿时僵在半空。
甘棠又指了指她勺中剩下的一半鸡肉:“公主放心,我都摘捡干净了,这小腿雪狐没碰过。”
半口肉卡在弋姝喉咙处,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呃……我差不多了,你俩多吃些吧。”弋姝放下勺子,默默憋了一会儿,这才将肉咽下。
“公主,是味道不合口么?”甘棠有些忐忑。
寺中食材不多,她去后山找了半日也才挖到两根冬笋,这汤想要做可口确实为难了些。
“不是。”弋姝摇摇头,淡定道:“我减肥。”
“额?”其莫与甘棠齐刷刷怪异地打量着她。
就她这发育不良的身板,减肥……?
过了会儿,两人终于不约而同“恍然大悟”。望着弋姝眼睛里碎光闪烁:“公主这是……心疼我俩……”
“嗯?”弋姝一诧。看着她俩感激、感动的目光,倒不好再揭破。
她能说,她其实是过不了心理这关么?这汤,着实让她有种“与狗子抢食”的既视感……
其莫与甘棠自然不能辜负公主这番“好意”,两人你一勺、我一筷,吃得食指大动。
“公主,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其莫边瞄着锅里一块小骨头,边问。
“不怎么办,就按王叔说的办。”弋姝在榻上调整了个姿势,抱着小暖被故作惬意。
她甚至连“经过”都帮离王想好了——
贺莞郡主“惹怒”狐妖,狐妖一怒半夜惊吓郡主;郡主失足跌落台阶身亡!事后经过离王积极追捕,终抓住狐妖;姝公主对先前护住狐妖有愧,亲自手刃狐妖祭奠贺莞郡主。
“那贺家会不会找咱们麻烦?”甘棠也道,似乎有些忧心。
弋姝微微苦笑,“怕是多少会有一些,但贺家明面上也不敢怎样。毕竟,我可是个孩子,还是个未及笄、不受宠、被狐妖牵制的‘孩子’。贺家若是针对我,在道义上就站不住。”
以那位贺恩的脑子,也猜不出贺莞不是意外。只要王叔在贺家那位公子来之前结案,他们便是事后想撒气,也找不到对象。
“就是。怕什么?就贺恩和那几个侍卫,有我在,护住公主与你绰绰有余。”其莫趁着甘棠愣神之际,迅速抢过一块小骨头,一边啃着,一边悠悠闲闲地道。
“你倒是对贺家熟悉得很?对了,你之前提过那位贺公子,他是怎样的人?”弋姝顿时来了精神,刷地坐直了身子。
她有一种回到前世大学女生宿舍的感觉。冬日围坐一圈八卦,还有比“男朋友”更好的话题么?
其莫一噎,筷子握在手中似乎忘记了动作。旋即眼中显出些惘然,道:“贺公子啊……他倒是个好人……”
“他怎么好了?你俩怎么认识的?”弋姝追问。
其莫低头,继续与甘棠“抢着”鸡骨头,故作不在意:“公子为人宽仁、处事又公正;端南百姓提及无不称赞。我那时闯荡江湖,有次刚好与人起了争执,是公子帮忙解的围。后来,他见我无依无靠,便邀我入府做他侍卫……那时候贺恩也才是个负责府外事务的小头领而已。”
那样的仗义出手、那样的朝夕相处,她承认,有一瞬她也心动的。只是她很清楚,他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所以这份朦胧的悸动她一直压在心底。
“再后来呢?”甘棠也停住了筷子。
“再后来啊……”其莫终于抬起头,一声苦笑:“再后来,就是半年后贺莞郡主赶我出府,还下了追杀令。我本以为逃出端南就无事了,没想到她居然不依不饶。”
“在你看来,贺莞为人怎样?”弋姝又道。
“贺莞郡主聪慧是真,家主很多事也会交代她去做;但她为人高傲也是真,所以在下人和百姓心中,自然不比公子。不过,她一向与公子感情甚好……所以……”
“所以,发现你与贺公子亲近,她就痛下杀令了。”
“是啊。”其莫耸耸肩,“其实我与公子压根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公子身边侍卫众多,府内贴身侍婢更有一二十位,也不知道她为何就认定我与公子纠缠不清……”
弋姝望着她轻笑。那贺公子对她定然不同,否则贺莞也没必要如此追杀一“普通侍卫”。
“那……你恨贺莞吗?”甘棠帮她盛了一碗汤,关切道。
“都过去了。再说,贺莞郡主如今也意外身亡,我更没有计较的理由。”其莫摇摇头,倒是很看得开。
弋姝笑了笑,所为“往事如过眼云烟”,莫过于其莫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