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宫中果然传下旨意。嫡公主弋姝聪慧敦敏,助离王厘清贺菀郡主被害,立有大功,特准其回京。
甘棠接着旨意顿时眉开眼笑,巴巴地将传旨的小公公请进屋内喝茶。那小公公原本脸上带着笑,却在进屋的一瞬,双眉与鼻子下意识一拧。扭头一瞧,正对上炉上有些黢黑的水壶,脸又绿了绿。
“奴婢赶着回去复旨,就不叨扰公主清修了。”小公公一脸假笑地望着众人。
弋姝点点头,颔首笑道:“难为大人跑一趟。禅院鄙陋,就不留大人,待日后回宫,弋姝再谢过大人。”说罢,又让甘棠取了些平日积攒的碎银塞在他手中。
那小公公接过碎银,当即显出一副受宠若惊模样,对着弋姝忙又拜了拜,这才躬身退了出去。只是走出院门,却有意无意地掸了掸身上衣裳。
甘棠望着他背影有些失望,讪讪道:“这么快就走?我这还烧着水呢。”
弋姝轻笑:“咱这屋又暗又陋,宫中的这些人自然不愿多待;再说了,你那粗瓷杯子也吓着人家了。”
垂眸品了口茶,又不禁有些怅然。方才那小公公接钱时面上虽有喜色,眼神却平淡得很。想来一则是有嫌弃钱少的成分,二则只怕也是不愿与她们有过多牵扯。
山中五年,宫中定然早已物是人非。
“咱们回去了,只怕路也不好走。”弋姝喃喃道。
“公主不是常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么?怎么这回子反倒忧上了?”甘棠接过话,柔柔笑道:“那日公主本就想着带我们私自走的。若宫中实在呆不下去,大不了咱们逮着其莫带咱们浪迹天涯去。”
“也是。以其莫的武艺,咱们卖艺也饿不死。”弋姝撇了眼门口的其莫,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其莫倚在门上,故意气鼓鼓地嚷起来:“公主,我去耍杂不是大材小用嘛!再说了,谁去敲锣、谁收钱?”说罢,自己又脑补出一出画面,不由笑弯了腰。
这一打岔,三人刚才聚起的那点小忧伤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
翌日。
让弋姝想不到的是,宫中竟派出了整整两队仪仗!队伍从山门口一直延伸到后山小禅院,领头之人居然还是王上身边最亲近的内侍冯公公。
“怎敢劳冯大监亲自前来?”弋姝朝着冯公公甜甜一笑,顺势微微俯首就要行礼。
冯公公忙快走几步,一把将她托住:“哎呦,老奴怎敢担得起公主行礼?老奴是好多年没见着公主实在想念,听闻公主要回京,这才腆着脸跟王上讨了这趟差事。”
弋姝扑闪着大眼睛,笑了笑:“就知道大监疼我。小时候大监常为我和弋宁打掩护,我可都记得呢。”说罢,又亲亲热热得往他身侧靠近了些,“大监如今在宫中身体可好?冬日腿疼的毛病可好些了?”
想拉近彼此心理间的距离,一则靠言语、二则是细微的肢体动作。
果然,冯公公满脸的褶子一霎舒展开。望着弋姝眼中竟渐渐起了几分真心慈爱,道:“老奴身子骨还算硬朗,难为公主还惦念着。”拍了拍她手又感慨:“一转眼,公主倒是长大了。这回京公主就要开府,等明年再办过及笄之礼,老奴怕是更难有机会伺候公主了。”
弋姝垂眸恬静一笑,没再说什么。昨日那小公公还对她们嫌弃得很,今日冯大监却说“伺候”。前倨后恭,截然不同的态度,中间定然有事。
……
回去的路上,甘棠与其莫被安排进了另一辆马车,冯公公却主动坐在了弋姝车辕边。弋姝再三推让,表示使不得,冯公公十分坚定地将她请入车内,亲自执鞭。
弋姝独自在车内端坐着,心中不断思索着各种可能性,可又一一被她否定。但有一点,她很肯定,以王叔的一道奏章,她那位名义上“父王”绝对做不出如此大阵仗迎她回宫。而她“母后”,虽然贵为王后,却不一定能请得动冯公公,更别提让冯公公亲自驾车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