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九歌一边喝粥一边陷入沉思,母亲为什么不愿意提起三哥?那可是她的亲儿子。
“小姐,下雨了,唯恐凉气入体,夫人特命奴婢生了炭火,小姐用了午膳便歇息吧,莫要再出东院。”春眠在一旁苦口婆心交代。
半晌,依旧没有人应她,只有窸窸窣窣的喝粥声。
“小姐?”
春眠扭过头去,仔细瞧她。
祝九歌眼眸半阖,目光呆滞地盯着清粥,手指黏着汤匙一下一下往嘴里送。
“小姐不会魔怔了吧?”春眠起身就要去禀报老爷夫人。
祝九歌蓦地偏过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拦住她,“我没事。”
春眠松了一口气,继续摆弄炭火。
“小姐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祝九歌放下汤匙,手肘撑在桌上,轻轻抬着下巴,眉头拧在一起,“我从未见过三哥。”
春眠顿了一下,而后恢复平常。
“三公子每年冬天都会回来一次,日子不远了。”
听此,祝九歌掰着手指头开始算日子,还有好几个月京都才会下雪,到那时银装素裹,一定很美。
生了炭火,屋中暖和许多,窗外秋雨倾下,祝九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嘎吱。
门从外面开合。
春眠收了伞立在门口,端着药走了进来,“小姐,喝了药再睡。”
祝九歌立马缩进被子里,这股令人作呕的药味,她在清风堂已经闻够了。
“我不喝,好得很。”
“小姐又忘记怎么答应冷大夫和夫人的了?”春眠有的是法子治她。
两座大山压下来,祝九歌扒开被子,露出两只灵动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我喝。”
春眠想着一勺一勺喂药,祝九歌干脆接过,闭眼、仰头一口下肚,口腔至胃部瞬间被苦涩占据。
“呕~”
“小姐,张嘴,啊......”
祝九歌下意识张了嘴,口中忽地染上一丝甜蜜,眉目逐渐舒展,抿嘴嚼了几下,苦涩慢慢消失,想不到她向来不喜欢的甜食,在关键时刻居然拯救了自己。
春眠走后,祝九歌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手中握着十来颗圆滚滚却皱巴巴的蜜饯,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送,所有烦恼瞬间烟消云散。
酉时醒来,雨已停,气温回暖一些,祝九歌自个穿戴整齐,径直出了东院。
今日之后,教书先生会到家中教授学业,也就是说,今日是五姐和六姐在书院的最后一天。
她还没去过书院,只知道书院有许多伙伴,很是热闹,趁着此机会去瞧一瞧也未必不可。
马车在府外候着,祝九歌轻车熟路爬了上去,被常婉儿轻而易举发现,继而被扔下马车。
动作流利干脆,不过吹灭一盏灯火的功夫。
“娘,你就带上我,我保证不捣乱。”
祝九歌趴在窗边,嘟着嘴皱着眉头开始示弱求情,里头是一点回应也没有。
身后却是传来一声轻笑,二夫人李曼芸。
“九小姐,你若是上了马车,你的两位姐姐可就没位置坐了。”李曼芸胳膊上搭着一件深色披风,扭着胯上了马车。
祝九歌心中恼怒,伸手要将李曼芸往回拉,帷裳忽地被掀开,常婉儿厉声喝止,“滚回去。”
祝九歌和李曼芸同时怔住,祝九歌当然清楚母亲已经生气,但二夫人为何面色不佳,她就不清楚了。
车帘放下,祝九歌目视马车渐行渐远,心中愤懑不平。
“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她嘟囔着,抬脚跟了上去,终究是人脚比不过马脚,很快便跟丢了。
祝九歌停住脚步,才发现这条道路宽敞且人烟稀少,对面远山上郁郁葱葱,不似京都满城枯黄。她当即决定,就循着这条道路走,去瞧瞧那山。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大半,眼前宽阔道路与前方两三条林间小道接壤,她只能选一条继续前行。
正在纠结之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祝九歌顿时有些惊慌,是人还是野兽?如果是人,她未必打不过,如果是野兽,她手无寸铁必定打不过。
声音越来越大,那声响接连穿过矮丛,往祝九歌靠近。
千钧一发之际,祝九歌双臂伸展,纵身草丛一跃,决定趴下装死。刚下过雨的林丛全是雨水,祝九歌已经湿了半身,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忽地,耳边突然没了动静,只剩风拂过的凉意。
被发现了?
心脏扑通扑通无比紧张,快要跳出胸腔,祝九歌攥紧拳头,大不了拼死一搏。
蓦地,头顶传来一声惊呼。
“青风,你听见了吗?”
“没有,或许是我们的脚步声,你今日有些慌神了。”
祝九歌耳朵动了几下,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又听头顶两人开始对话。
“今日分别,不知何时再见。”
姑娘好似在惋惜,在不舍。
“没事,大不了我去祝府,做你的教书先生,这样我们又能见面了。”
男子声音温厚,似乎也是不舍的。
不对,祝九歌回过神来,他说的祝府,难道就是自己家?
这时,又听姑娘开始哽咽,“父亲已经请了先生,明日便要开始进府授课,”
“我就在京都,哪里都不去,待开年科考,我一定考取功名,大大方方去祝府提亲。”
男子激昂地规划着未来,惹得姑娘又哭又笑。
“青风,家中派了马车接我和六妹回家,估摸着该到时辰了,我要走了。”
“好,我送你。”
二人说说笑笑往回走,待脚步声彻底消失,祝九歌才狼狈起身,嘴角勾起一丝邪笑。
五姐居然有喜欢的人了,昨日还在否认,今天就被撞见了,藏得可够深的。
“青风?和清风堂有何关联?冷大夫的年纪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她独自嘟囔着,身上衣衫被浸湿大片,只得打道回府。
不知何故,祝九歌回到祝府,却发现母亲和两位姐姐还未还家,唯有三夫人在院子里给花草修剪枝叶。
“九小姐,您来了。”
最先发现她的是花落,花落同春眠一样,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后三夫人进京,母亲便将花落安排在北院照料她们母女俩。
因此,祝九歌对花落,有种极其自然的亲近感。
“呃,是的,我来找五姐。”
不能扭头回去,只得硬着头皮应和。
“五小姐应该在回府的途中,九小姐先进屋暖和暖和。”
三夫人闻声,放下手中剪子上前来,“九歌来了,走,进屋去,你大病初愈不能吹风......哟,怎么湿透了?”
“来的路上摔了一跤,不碍事。”祝九歌摆摆手,试图蒙混过关。
花落动作麻利,扔掉扫帚上前打了帘子,祝九歌被三夫人硬拽着进了房间。
屋内屋外两个样,被暖流包裹着,紧绷的肌肉很快放松下来,祝九歌扭头瞧着门上的厚帘子。
“可别让春眠看见了,不然定要往我房中装上更厚的帘子。”
逗得三夫人捂嘴笑,头上玉簪摇摇欲坠。
“九歌你可真是,春眠你也打趣。”
花落从外面端了些炭进来,笑得合不拢嘴,“九小姐这是随了大夫人,总是语出惊人,惹人发笑。”
三夫人翻衣柜的手顿住,目光悠长,开始回忆从前。
“是啊,我遇见姐姐时,她意气风发,又不着边际,刚救下我就许诺要给我一个家,当时可把我吓坏了,以为是人贩子。”
花落笑得拿不稳钳子,炭块猛地掉进炉子,掀起一阵零星火灰。
“大夫人死活拽着三夫人不让跑,奴婢和春眠压根劝不住,差些闹进衙门。”
祝九歌则是目瞪口呆,真是无法想象在她面前严厉又慈爱的母亲,居然也有这番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