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灯笼下挂着一张张红纸，精心打扮的男男女女站在灯前，对红纸上的笔墨指指点点，氛围颇好。

祝九歌只是想凑个热闹，却被定鄯推到人群中央去，所有人目光纷纷投向二人。

一位穿着胸口绣花纹绿色长袍的男子走上前，忽地开了折扇，一副锦绣山河图跃然于上。

“这位姑娘，亦欲参与猜灯谜？”

祝九歌抬头望了眼灯笼下的字，手指抠着扶手，骨结渐渐泛白，定鄯是故意的吧！

背诗都磕磕巴巴，她哪里会猜什么灯谜。

“这位姑娘打扮有些奇特。”男子旁边的女子捂嘴笑了起来。

祝九歌身后传来嬉笑的声音，“发乱衣脏丑死了，腿脚还不便，莫不是来丢人的吧。”

“莫不是哪家疯小姐出门了。”

“哈哈哈。”

嘲弄的声音越来越多，祝九歌僵着脖子瞧了眼自己的衣衫，摔倒时蹭破几个口子，沾满泥土湿哒哒地贴在身上，确实不雅观。

定鄯沉下脸，一脸严肃，“放肆，这是祝......”

“闭嘴，你才丑呢。”

祝九歌赶紧抢过话，扭头望向刚才讥讽她的人，厉声怒骂，“瞧你贼眉鼠眼那样，鼻孔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属你最丑！”

一句高吼，将定鄯吓了一跳，也将那人彻底惹怒，撸着长袖作势要打人。

“放肆！”定鄯厉声呵斥，眉眼藏凶，那人被他一脚踢到十米之外，口吐鲜血不知死活。

武力压制之下，众人害怕地欲转身逃离，祝九歌一个眼神，定鄯忽地拔剑挡住去路，“谁敢走？”

“姑娘饶命，我们是无辜的。”

“是啊是啊。”

祝九歌垂眸讥笑，“你们是无辜的？好，将刚才嬉笑之人交出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乱成一团，你推我攘，彻底吵翻了天。

“就是你笑得最大声。”

“你也笑了，还有他们......”

绿袍男子身边的女子更是被吓得跌坐在地上，面色极为难看。

祝九歌抬眼望去，被那绿袍男子挡住视线，“这位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又是谁？”

祝九歌面色不悦，对绿袍的男子的好感彻底消失。

“在下柳承欢。”男子有礼节，不卑不亢。

祝九歌手一挥，“不认识”，回得云淡风轻。

“姑娘如何才能放过他们？”柳承欢不急不缓，颇有几分文人风骨。

祝九歌扶着下巴想了想，一双杏眸十分灵动，忽地挑眉道：“你做庄，他们挨个上去与你猜灯谜，赢者可自行离开，若是输了，诺，本小姐身后这位，想必你们也见识过他的身手。”

“当然，若是柳公子故意输上个五次八次的，就扔到河里喂鱼吧。”

所有人竖起耳朵，都是些喜欢咬文嚼字的文人，自然能听出其中奥秘。柳承欢至少可故意输给八个人，谁先上，胜面最大。

众人开始暗中较劲，柳承欢闻言脸色却骤变。祝九歌眯着眼睛，心中怒火已消大半。

狗咬狗，真是有趣。

定鄯低下头，小声低语，“九小姐，我们该走了，在下是周王府侍卫，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祝九歌眉目流转，要的就是周王府的名号，长孙寒不让她好过，她亦不会就此忍气吞声。

没有应他，反而看向柳承欢，朗声道，“谁先上场，柳公子自行选择。”

柳承欢手一抖，颤颤巍巍望着乌压压的人头，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他。

祝九歌勾唇，眼瞧着方才笑她打扮奇特的女子拉扯柳承欢衣角，小声哀求，“承欢，救救我。”

突然有人冲上前去，怒气冲冠，“凭什么？是你先嘲讽这位姑娘，你就该死！”

“对，不能让她上，滚下来。”一人附和。

“滚下来！”

众人口舌嘈杂，那女子差些被拽下去，被吓得掩面哭哭啼啼。

“九小姐，这不妥吧？”见事态越发严重，定鄯低声提醒。

“定侍卫若是不想护送本小姐回府，可自行离开便是。”祝九歌冷声回应，字里行间皆藏威胁。

定鄯从此陷入深深的沉默中，不再说话。

祝九歌似笑非笑，料定定鄯不敢离开，再次催促，“柳公子，天色已晚，快些决定吧。”

“这......”

“怎么？”祝九歌的表情晦暗莫测，令人心头一颤。

“承欢，选我，我们是同乡啊。”

“柳公子选我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家就我一个独苗，我不想死。”

柳承欢神色慌乱无主，临近崩溃边缘时，突然扭头侧身，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哭哭啼啼的女子。

“原来柳公子最在意的，是这位姑娘。”

祝九歌看热闹不嫌事大，居然当众为二人鼓起掌来。

生死面前，人人都是自私的，一个个怒目圆瞪，恨透了柳承欢的选择。

祝九歌瞧着他，目光幽沉如黑夜中侵袭的野兽，柳承欢汗涔涔地，脚底升起一片寒意。

“开始吧柳公子。”

祝九歌话音刚落，身后有人厉声高喊，“我要先上，方才我并未嘲讽这位小姐，按理来说，我比她更有资格先猜灯谜。”

手指越过祝九歌耳旁，生生指向柳承欢选定的女子。

一时间，人群爆发骚乱。

“我也没有说坏话，我也有资格先上。”

“我先上。”

“......”

甚至有人开始冲上台互相拉扯争论，场面一度混乱不可收拾。

祝九歌渐渐被人潮淹没，眼看着乌压压的人头冲上台去，她嘴角一勾，对定鄯说，“走吧。”

定鄯反应极快，手臂忽地扭转轮椅方向，飞也似地冲出人群，嘈杂声逐渐消失，终于得了清净。

祝九歌弹了弹耳垂，忽地忍不住笑出了声，如铃一般清脆，却不怎么动听。

“九小姐真是好计谋。”定鄯突然出声。

祝九歌眉头拧起，这是夸她还是损她呢。

“你觉得我做得过分了？”祝九歌突然发问。

定鄯沉默片刻，才回答，“他们做得的确不对，可九小姐是大家闺秀，不该如此......”

“你别忘了，我叫祝九歌！”没有道理可言的祝九歌。

“是。”

定鄯恭恭敬敬。

祝九歌冷笑一声，擦掉手上尘土，沉声道：“这里的人太虚伪，既然如此，我不过顺水推舟，成全他们罢了。只不过没想到，他们居然经不起考验，一个个这么快就露出狰狞面目。”

“人心难测。”

“你不用揶揄我，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走吧，我自己能回去。”

定鄯忽地停住脚步，扫了眼四周后，一声不吭转身扬长而去。

祝九歌双手转动内圈车轮，慢慢悠悠往楚记走去，周边商铺皆因小侯爷受伤之事提前关了门。

祝九歌望着夜空叹气，不知道五姐和文青风到底走了没有，若是她这副模样先回了府，五姐恐怕要挨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