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尔瞳孔逐渐放大,那张稚嫩年幼的面庞此刻变得异常阴沉,仿若被恶鬼上了身。
“装神弄鬼,老子可不怕你。”
忽尔嘴上依旧嚣张不已,祝九歌垂眸,凝视他紧扣在木椅边缘的手指,泛白的关节出卖他的恐惧。
突然,祝九歌目光一变,紧随着忽尔一声惊叫,四周雨声哗啦,将恩怨困在阴暗之处。
咚。
忽尔后背重重砸在地上,雨水肆虐地往他身上袭去,不过片刻已经湿哒哒不成模样。
“我对你再三忍耐,这是你自找的!”
祝九歌下巴微扬着,面无表情地盯着忽尔看,似乎非要从他脸上找出后悔二字。
比起后悔,忽尔更多的是诧异。
“这么大力气,你肯定中了魔,不合理,不合理,绝对不合理。”
忽尔自顾自地,对着天空念叨着,音量被雨声冲散。
听此,祝九歌上前,欲要继续在他身上来上两脚,忽然间一声冷喝将她唤住。
“祝九歌,住手。”
祝九歌猛地怔住,忽尔见她愣神,快速蠕动着身子爬起身,一瘸一拐挪到“救命恩人”身边。
“连副将,这小鸡仔欺人太甚。”
这无疑是往祝九歌心里添了一把柴火,连江平日就看她不顺眼,这时候逮着机会,必定对她百般刁难。
“祝九歌,你欺凌士兵,枉顾军法,实在可恶至极!”连江怒目圆瞪,仿佛被打的人不是忽尔,而是他。
“就是就是。”忽尔在一旁附和。
祝九歌目光幽幽地盯着连江,眉头逐渐紧锁,又听连江怒吼,“还不快滚下来,随我去领罚。”
“倘若我不去呢?”
祝九歌冷声反问,一阵冷风拂过,吹起灰色衣袂。
“常婉儿生出来的女儿,果然是随了她,自私自利罔顾伦常。”
连江咬牙切齿,祝九歌却一字不落听了进去,神色骤变,怪不得连江第一次见她就没好脸色,原来是对母亲有成见。
“你再说一遍!”
祝九歌攥紧拳头,这世上谁都可以说,唯独不能说母亲的不是,部落也好,宣国也罢,皆如此。
“怎么,你还想同本副将动手不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京都臭名昭著得祝家九小姐!”
“九……小姐?”
忽尔仿佛见了鬼,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祝九歌。
祝九歌哪能听得进去这番挑衅,纵身一跃而下,径直朝连江发起攻击。
“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对我母亲不敬!”她怒吼着,满腔怒火全然宣泄在此刻。
连江自小在军中长大,刀光剑影熏陶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面对区区十二岁的女子,自然不放在眼里。
面对祝九歌的攻击,连江灵活躲过,谁料祝九歌扑空后,来势更加凶猛,逼得连江节节后退,随后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祝九歌怒火虽盛,经验和身手明显较为稚嫩,只顾用蛮力,很快便处于下风,偏偏她不信邪,倔强着非要继续反击。
忽尔见两人在雨中扭打,顿时手足无措,“连副将,小鸡仔,不,祝九歌,你们别打了。”
无人搭理。
祝九歌就像原始森林里的野狼,目露凶光,来势汹汹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忽尔意识到这一点,见劝架无用,只好拔腿就往营外跑。
当下情形,只有一人能解决。
祝九歌倒地之前,余光瞥见一抹白色身影,他坐在轮椅上,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嘴唇启合,无声唤着她的名字。
可是她听不见,就连磅礴的雨声都隐于寂静当中,冰冷,麻木,疼痛与疲惫
使得她躺在雨中,安静无言,任由雨水将脸上鲜血冲刷。
萧野越来越近,她却渐渐看不清他的面容,身体里某个东西突然按了暂停,睡意放肆袭来,她彻底失去意识。
当她再次苏醒,距离打架当日已经过去一天,祝九歌支撑起身子欲要起身,小腹却一阵隐隐作痛。
“嘶~”
她捂着肚子,紧蹙眉头,回忆当日,并没有伤到肚子,怎么会突然疼了起来呢。
“九小姐,你醒了。”
双儿欣喜,急忙上前扶她躺下,并掖好被角,一边碎碎念:“这深秋里,又是冷雨天的,九小姐这番折腾,伤的是自个儿的身子。”
“我的肚子有些疼。”祝九歌如实道来,身子蜷缩着,隐隐觉得一股暖流趟出身体。
“九小姐回府的时候浑身是伤,最后发现来了葵水,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葵水?”
祝九歌皱眉,“葵水是什么?”
“女子到了一定年龄,自然就有了葵水。”
面对如此解释,祝九歌似懂非懂地点头,只要不是伤口就行了,否则她又要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不得出门。
“对了,二公子在府上吗?”
祝九歌问得小心翼翼,不由得回想起雨中他蹙眉模样,让他再一次撞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祝九歌又羞又恼。
“在的。”
阿双回答。
祝九歌哦了一声,扯着被子不说话。
“今日皇后生辰,二公子本来也要进宫去的,可小姐昏迷不醒,二公子便守在将军府,等九小姐醒来。”
“什么?”
祝九歌突然掀开被子,起身往外走去,阿双被她甩在身后,迟迟追不上步伐。
“九小姐。”
一路遇到的家仆皆对她恭敬有加,祝九歌充耳不闻,急吼吼寻找萧野。
最后在前堂瞧见萧野,祝九歌心头一喜,加快脚步走上前去,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吓得她立马停下脚步,躲在门后不做声。
“真是麻烦你了,宴席未开始,现在进宫还来得及,九歌这里,我来照顾就是。”
祝九歌心脏一震,是母亲的声音。
“夫人客气了,九歌进了将军府,又在大哥麾下训练,我对她照应是应该的,只可惜昨日我去的晚了些,让她受了点皮肉之苦。”
萧野的声音温柔如春风,祝九歌抿了抿唇,心脏按捺不住砰砰狂跳,仿佛快要生一场大病。
只见母亲扶额叹气,“前尘往事,让一个孩子牵扯进去实属不该,我早该想到连江此人不好对付。待萧将军回府,劳烦二公子替我转告一声,九歌我就先带回祝府。”
“这……”
萧野欲言又止,清润的眸子朝门口看来,嘴角忽地上扬,“九歌,进来。”
祝九歌心跳跑得比宝马还快,血液涌到头顶,令她呼吸困难神志不清,加上小腹剧烈疼痛,方才挪了两步,身子一软倒地。
“九歌!”
母亲和萧野惊声呼唤,祝九歌躺在地上,意识犹存,身体却软绵绵地,动弹不得。
萧野神色焦急,身子前倾想要起身将她抱起,最后却是紧紧扣住轮椅边缘,骨节泛白,嘴角笑意逐渐消失不见。
祝九歌疑惑他为何变了脸,却没有机会询问,直接被母亲打横抱起,送回房间。
透过缝隙,祝九歌瞧着萧野得模样,他在看自己,温润的面庞无端多了些伤感。
祝九歌拧眉,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