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两日,祝九歌就因在军营打架斗殴受伤回了祝府,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关怀有人讥讽。
她统统充耳不闻,心里那片贫瘠的土地在某个午后被浇灌,灿烂的花朵逐渐生长开花,可现在,全然垂着脑袋,衰败。
春眠见她郁郁寡欢,跟着骂了起来,“小姐这两日食欲不振,眼看着脸色越来越差,那连江真不是人!”
“九歌,很疼吗?”
五姐细细瞧着她,眼里满是温柔,祝九歌怔怔无神,仿佛被抽走魂魄,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没有回应,没有反应,春眠神色逐渐紧张起来,“奴婢这就去叫老爷夫人。”
“别……”
祝五歌开口阻拦,“冷大夫叮嘱过,让她好好养伤,断不能再受刺激。”
“可是五小姐,我们家小姐双眼无神,怕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呸呸呸,别乱说,九歌好着呢,在显阳老家一位算命先生曾算过,九歌生得好命格,就是性子太硬,要受些苦,只要不太出格,可保一生平安无恙。”
“连家,又是连家,夫人,小姐,都逃不过连家这个坎。”春眠跺脚叹息。
祝五歌皱起眉头,颇为不解,“大夫人?九歌与连副将的事,与大夫人有关?”
“没,没什么。”
春眠住了嘴,声称出去熬药,匆匆离开。
天旋地转,日月交换,不知过了多久,祝九歌灵魂终于清醒,她缓缓起身瞧着满室烛火,房中只有她一人。
“咳咳,萧……”
她蓦地顿住,手指抚上喉咙,嗓子干燥嘶哑,发出的声音低沉而陌生。
喉中刺痛使她彻底清醒,这里不是将军府,没有萧野。
晕倒前的情景涌上行头,祝九歌按着泛疼的太阳穴,满脑子都是萧野忧郁的眼神和顿在空中的手。
“为何,这么难受?”
她喃喃自语,静谧的房中,无人回答她的疑惑。
心脏不受控制疯狂跳动,与之同时一块大石压在心头令她呼吸艰难,脑袋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她。
去找他。
赶快去找他。
待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光着双脚站在将军府门口,对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怔怔出神。
寒风凛冽,脚底冰凉,麻木。
祝九歌鼓足了勇气,抬手扣门,一下,两下,三下。只有风拂过的声音回答她的心思。
激动的心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变得僵冷,她坐在石梯上蜷缩着双腿,令她惊讶的是,一轮弯月静静地高挂天空,无声照耀大地。
“萧,野。”
祝九歌对着月亮,缓缓咀嚼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萧野二字,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名字。
独一,且无二。
突然,一阵马蹄声打破静谧,粗厚的男声逐渐靠近。
祝九歌忽地一喜,定是萧野回来了,不过片刻欣喜,祝九歌伸出去的脖子立刻收了回来,快速环顾四周,转身躲在石狮子身后。
来人不止萧将军与萧野二人,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从不注重穿着打扮的祝九歌此时突然产生羞耻感,她不能让萧野瞧见自己这般狼狈模样。
瑟缩在石狮子身后,没有视线,耳朵变得极其敏锐,四五个人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府门。
“你嫂子说的没错,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娶妻生子,那颜如玉也不会真的从书里跑出来嫁给你不是。”
祝九歌蹙眉,颜如玉是谁?
又听那女人笑着说,“是啊,来寺庙烧香拜佛的女子中,有好些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家世样貌学识样样好,谁人不爱阿野。”
祝九歌垂眸,心里莫名失落,却也不知为何。
蓦地,萧野轻笑一声,祝九歌条件反射般地竖起耳朵,只听他婉拒道:“嫂嫂夸大其词了,我这般模样,村口女子见了我,都得退避三舍。”
“胡说。”
“胡说!”
一男一女同时出声,斩钉截铁否定他的自我评价。
萧野吓了一跳,随即看见一抹消瘦的身影从石雕后走了出来,模样坚定地盯着他看。
“九歌?”
清冷的眸子逐渐噙满碎光,不过片刻又全然消失不见。
祝九歌上前两步,坚定着脸,再次大声道:“家世样貌学识样样好,谁人不爱阿野。”
“咳咳~”
萧野似乎受了惊吓,捂住口鼻弯腰咳嗽不止,祝九歌惊慌失措,欲要走近看看他,却被一声惊呼叫停。
“血,你流血了。”
闻声,面红耳赤的萧野蓦地抬头望去,大片猩红在祝九歌白色衣裙上逐渐晕开。
“九歌。”
他抬手叫着她的名字,不顾一切似地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祝九歌被大片的红吓了一跳,这就是阿双说的葵水吧,真是烦人。
她抬眸想告诉萧野自己没事,下一秒只听“咚”的一声,所有人大惊失色,注意力全部转移到萧野身上。
祝九歌脸色骤变,立马上前去,却被一个个坚实的后背阻挡在外,根本看不清萧野状况。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祝九歌扭头望去,那只手纤细、柔若无骨,虽有着隐不掉的磨茧,却是好看的。
“快些进去穿上鞋子,天这么冷,穿得如此单薄,会落下病根的。”
她的语气有些快,口音微微别扭,祝九歌哪里有心思关心这个,伸长了脖子只想看看萧野怎么样了。
或许是瞧见她的狼狈,萧野拨开人群,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那僵硬的笑容令人心生不忍。
“我没事。”
说完便扭开头不再看她,双手扣着轮椅边缘,朗声吩咐车夫,“送九小姐回祝府。”
“我不……回去。”祝九歌突然拔高音量,不过二字便生生将后面的话吞下肚子里去。
萧野的眼神,有些凉意。
幸亏萧承冬两口子出来缓和气氛,“祝九歌是我的兵,没有本将军允许,训练期间本就不该擅自离营,今日你自作主张放她回家,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大哥说的没错,快,阿红,领九小姐进府,好生照料着。”
萧野抿嘴不说话,面色明显不佳,赌气似地率先进了大门,倒是祝九歌的理直气壮突然间泄了气,她好像,惹他不高兴了。
是否,不该来?
行李原封不动躺在屋中,祝九歌换上干净衣裳,白色大氅被狗顺偷走卖掉,她连件御寒的氅衣都没了,随意挂了件披风出门。
小腹依旧隐隐作痛,祝九歌却无心搭理,她想同萧野说话,什么话都行,只要见到他,说什么,都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