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初五，周王的捷报送到京都，帝大悦。是日，天朗气清，冰雪消融。

祝九歌走在街上，耳边都是对周王的称赞之言，无不惊叹十八岁少年的英勇无畏，骁勇善战。

“这是天赐给宣国的英才，年纪轻轻战功累累，真是令人敬佩。”

“周王班师回朝，场面一定很热闹。”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祝九歌闻声侧目，低头，脚边站着一个若白瓷一般精致的孩子，扑腾着小手好不欢腾。

一想起长孙寒讥讽她的模样，祝九歌心里并不舒坦，但其实她对长孙寒并没有什么厌恶之处。

反之，她很羡慕。

血液里充斥着部落野性，总是不经意间撩拨起祝九歌心里的渴望，她想上战场。

自古以来，以武断实力，以实力论输赢，部落如此，宣国亦是。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祝九歌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不知不觉走入巷子口。

“长孙明月，怎么又是你！”

话说出口，祝九歌才觉得语气有些不对，好像很讨厌长孙明月似的。

“没错，就是本公主。”

长孙明月叉腰。鹅黄色长裙点缀大朵绣花，随着动作而晃动，摇摇欲坠如露下玫瑰。

“公主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祝九歌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却还是很僵硬。

“等等。”

“何事？”

“前几日在酒楼，本公主酒喝多了，是不是与你三哥起了冲突？”

“记不清了。”

“咳咳，本公主不会追究，反正你也动手打晕了本公主，一笔勾销了，我们一同逛街好不好？”

祝九歌顿了顿，点头。

长孙明月嘻嘻一笑，立刻搂住祝九歌胳膊，二人如同亲昵的小姐妹，走街串巷，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实则是祝九歌被她硬拖着，这瞧一瞧，那看一看，都是些庸脂俗粉，她不喜欢那股香味，冲鼻。

“你闻闻，这是刚从西域来的香料，宫里都没有呢。”

祝九歌低头嗅了一下，鼻子一痒，顿时打了个喷嚏，眸中眼泪汪汪，嫌弃地摇了摇头。

“是有些香了。”

长孙明月悻悻地放回香料，“本公主不来，你打算去哪里？”

“茶楼。”

“又是那白胡子老头，本公主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还不如湖上泛舟来得悠闲。”

“那，公主去泛舟，我去茶楼，就此别过。”

“别……”

祝九歌扭头，长孙明月可怜巴巴地瞧着她。

“你怎么了？”

祝九歌蹙眉，长孙明月平时嚣张跋扈惯了，才不会拉着她撒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问还好，一问长孙明月立刻眼泪汪汪，细眉深深皱起，咬着嘴唇好不可怜模样。

——

新年到，长孙明月已是及笄之年，皇上皇后商量着为她选个驸马。

“本公主见过梁君，可他一点都不君子，在父皇面前惺惺作态罢了，实则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长孙明月往喉咙里灌酒，一杯又一杯，祝九歌抱着双臂靠在椅背，安静地打量她，分不清脸上的红晕是醉了酒还是冻的。

“你为何不揭穿他？”

祝九歌道出疑惑。

“父皇不会信的，他只会认为我矫揉造作，故意诬陷梁君。”

祝九歌微微点头，矫揉造作这句话倒是没错。

“我不愿嫁给他，他们梁家无非是想借驸马身份，平步青云。”

“那你想嫁给谁？”

祝九歌问得直白，虽然她才年过十三，但身高姿态却比十五岁的长孙明月出众许多，并且已经心有所属。

烈日当头，面色灼灼。

“那定是我瞧得上的人。”

祝九歌暗自撇嘴，长孙明月身份尊贵，脾性娇纵，连世人皆称赞的周王都不屑一顾，哪里还有她看得上的人。

“公主喝完了就回去吧，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

祝九歌在桌上放下一些碎银，起身快速离开，下楼时和掌柜打了个照面，长孙明月踉踉跄跄追了下来。

“真是，麻烦死了。”

祝九歌小声嘟囔，急忙同掌柜道了别，抬脚出了醉霆楼，往茶楼方向走去。

茶楼已经换了新的说书先生，比起白胡子老头，这位中年人说起故事来，可谓是一波三折，钓足了听众胃口。

刚进门就有人认出她来，热络地打起招呼，祝九歌侧目，都是些熟面孔，从前对她怒目圆瞪那群人。

“九小姐来了，快来听一听，这位新先生的故事，有些意思。”

“是吗？有本小姐的故事好听？”

男人挠头嘿嘿一笑，承认了这一点。

祝九歌抬头望了眼中年男人，嘴皮子滑溜，眉飞色舞，该蹙眉时蹙眉，该惊讶时惊讶，将人带入情景之中，引人入胜。

“九小姐请坐。”

男人往旁边挪了个位置，热情招呼祝九歌坐下。

祝九歌也不客气，直接落座，不大一会儿就被说书先生的实力折服，暗暗竖起大拇指。

“这新来的什么底细？”

祝九歌偏头问男子，顺带抓走一把桌上的瓜子，嗑得起劲。

“外地人，刚入京没几天，八成也是进京赶考的穷书生，趁空闲时候赚些银两。”

科举考试，许多普通百姓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想必这位说书先生亦是如此，已过中年却仍旧不放弃。

祝九歌心里却想起五姐姐的小情郎—文青风，只有他考中，才有机会娶五姐。

突然，祝九歌后脑勺被拍了一下，祝九歌瞬间郁结，扭过头正要骂人，就见长孙明月一副痴傻模样。

“祝九歌，听书不带本公主，你该死！”

祝九歌知道她是在耍酒疯，可其他人并不知道，一句“该死”，全场注意力瞬间转移，看清长孙明月那一刻，所有人急急忙忙下跪行礼。

“参见公主。”

台上那位说书先生反应似乎有些迟钝，长孙明月幽幽看向他时，才面色一惊，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参，参见公主。”

祝九歌心情烦躁，正想着将她拉出去，不料长孙明月一把推开她，跨过板凳往台上走去。

“你是新来的说书先生？”

“回公主，是的。”

祝九歌勾唇，这中年男子身子明明在颤抖，说话却是铿锵有力。虽然身份低微，但心怀大志。

不过她可没这闲工夫去拯救一个不相熟的说书先生，祝九歌趁身边人不注意，再度抓了一把瓜子缩进袖中，悄然离开茶楼。

长孙明月想闹，就凭她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