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已过半,祝九歌越发牵挂起那位英雄师父来,可每次找母亲,她都是胡乱敷衍,总是告诉她快了,快了。
最后英雄没等着,倒是等来一个惊掉下巴的消息。
七月,夏日炎炎。
天气莫名地燥热,叫人学习都不得安生。
长孙明月大婚前一日突然挑明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孩子不是梁家的。
犹如巨石砸在水中,激起千层浪,皇帝大怒,誓要找到侮辱公主的人处以极刑。
长孙明月不顾一切,以死相逼,皇帝下令将二人砍了头,皇后心疼自己亲骨肉,搬出太上皇的免死令,才保二人性命。
祝九歌再度见到长孙明月时,已经是七月底,皇后在京都郊外置了一处宅院,派去几十名丫鬟嬷嬷供她差使。
李示洪攀上长孙明月这棵大树,自然过得风生水起,再不到茶楼说书。
骑着萧承冬送她的棕马一路奔到郊外,当她踏进宅院的那一刻,眼里仿佛进了什么脏东西。
衣衫不整的丫鬟见了她,慌不迭地推开身上的男人,立刻转身跑开。
“跑什么?真是扫兴!”
李示洪往地上啐了一口,被这丫鬟败了兴致。
祝九歌站在他身后,实在无法相信刚才所看到的一切,包括此刻,李示洪转头发现她时的惊慌。
“九,九小姐,你怎么来了?”
李示洪半头白发,脸上褶子更甚,眼里再无文雅之士的静与雅,满满的欲望。
“怎么,扰了驸马爷的兴致吗?”祝九歌拧起眉头,恨不得一脚将他踹死,
“九小姐误会了,方才是那丫鬟身上掉了虫子,我替她拿出来罢了。”
“哦。”
祝九歌冷冷回了一句,径直越过他往长孙明月的小院子里去。
孕妇怕热,长孙明月便吩咐人将软榻搬到树下,靠在榻上,整个人丰腴了不少,满是喜色。
“祝九歌,你来了。”
长孙明月见着她是欢喜的,急忙叫嬷嬷引她过来落座。
一想起刚才的场景,祝九歌心里莫名堵得慌,瞧着长孙明月这副模样,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驸马爷,说是替公主端补汤,这都多久了还不回来!”嬷嬷伸着脖子往外瞧,眼神很是嫌弃。
“他是读书人,手脚自然没有下人麻利,嬷嬷别说他了。”
长孙明月毫不犹豫为他开脱,嬷嬷却冷哼一声,“公主您就袒护他吧,若不是他胡来,公主也不至于待在郊外养胎,什么地界,蚊虫这么多!”
蚊虫是多。祝九歌腹中嗤笑。
长孙明月斥责:“有客人在,嬷嬷你少说两句。”
话音未落,只见李示洪端着汤悠悠然走来,“来了来了,补汤要趁热喝。”
“示洪,你瞧谁来了?”
李示洪顿了顿,继而故作无事看向祝九歌,咧开嘴笑道,“原来是九小姐,有些时日未见,九小姐可还安好?”
“好的很,多谢关怀。”
祝九歌微微一笑,眼里尽是凉意。李示洪哪里敢多与她交谈,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
“月儿,你与九小姐叙叙旧,我去书房练会字。”
“好,去吧,一会吩咐丫鬟给你送杯茶去,免得你又中暑。”
听到丫鬟二字,祝九歌蓦地勾唇,李示洪逃也似地转身就走。
“嬷嬷,你也下去吧。”长孙明月抬了抬手。
院中只剩二人,长孙明月话匣子打开,说起当初被禁足之事。
“多亏了你送来示洪的话本,不然禁足的日子真的要闷死去。”
“我倒希望你闷一下。”
“你嘟囔什么呢?”
“没,汤凉了,快喝吧。”
祝九歌努了努嘴,一想到那碗汤是李示洪碰过的,就觉得恶心。
“嬷嬷不喜欢他,母后也看不上他,但我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有才华最有抱负的人。”
祝九歌差点脱口而出:抱负没瞧见,抱丫鬟倒是亲眼所见。
“祝九歌你觉得呢?”长孙明月突然开口问她。
祝九歌想了片刻,只回了三个字:“或许吧。”
长孙明月摆了摆手,不苟言同:“你与他接触不多自然不懂,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成为大宣最有才的人。”
“……”
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了这半年的学习,她不再像从前冒失,更不会直接道出李示洪做的龌龊事。
“前些日子,我去茶楼,听了一个新鲜故事。”
“说来听听。”
“春闱过后,有位九品芝麻官于新偃走马上任,不过半月就与县令老爷家的独女有了私情,县令气坏了奈何拗不过女儿,只得成全这桩婚事。”
“郎情妾意,经典的故事桥段,结局还不错。”长孙明月执扇点评。
“更经典的还在后头呢,婚后一年,那女子才得知,芝麻官早与府中丫鬟有染,好几个竟偷偷有了身孕。”
“无耻之徒!”
长孙明月破口大骂。
祝九歌勾唇,问道:“如果是公主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本公主眼里容不得沙子,将那不知廉耻的丫鬟拖出去打死,抽筋剥皮不得超生。”
“那九品芝麻官呢?”
“一道打死。”
长孙明月说得激动,生生将那补汤洒了大半。
言已至此,祝九歌实在不想再待下去,放下蒲扇起身,“既已看望过,我就先走了。”
“故事才说到一半,怎么就走了?”
祝九歌抿唇一笑,回道:“公主已经猜到结局,故事也就结束了。”
“哦,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得空的时候。”
虽说得空,不知何时得空。
出门时那嬷嬷小心送着,祝九歌觉得长孙明月有这些疼她的嬷嬷照顾着,也算是幸运的。
她将马背上的物品卸下放进嬷嬷怀中,“嬷嬷,都是些衣物补品之类,公主吃了有安胎之效,劳烦嬷嬷送到院中去。”
“九小姐破费了,天色还早,不如留下来吃了晚膳再走,公主见到九小姐也挺高兴的。”
“多谢嬷嬷好意,不过我进到这大门口,胸口总是憋闷得慌。”
不知想起了什么,嬷嬷立刻呸了一口,骂骂咧咧:“恶心至极,若不是为了公主安康,皇后娘娘早就砍了这个杀千刀的。”
祝九歌心里了然,不过是众人清醒,长孙明月独醉罢了。
“让九小姐见笑了。”嬷嬷突然收回情绪。
祝九歌瞧着那已经爬出墙的红花绿叶,陡然升起一丝同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