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王府的第五天,祝九歌还是没有学到任何有关武学方面的知识,整日和长孙寒喝茶听曲,戏班子走了又来,来了又走,一场戏听得耳朵都起老茧,第二天继续听。
于是,祝九歌再也忍受不了,拉着长孙寒求他不要再折磨人了。
“师父,咱们换个曲子听也成啊,整天都是一出戏,唱戏的人都疲倦了。”
长孙寒撑在塌上瞧她,揶揄道:“是他们疲倦,还是你疲倦呐?”
“......”
被拆穿心思,祝九歌不死心继续找理由:“宣国战神日日在府上听戏,这要传出去,岂不是毁了师父您的名声。”
“为师不介意,徒儿不必介怀。”
说着,长孙寒已经翻了个身,祝九歌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好站在原地踌躇不定。
忽地,只听长孙寒说道:“等你听着不疲倦之时,再换曲子。”
于是第二天,祝九歌打起一万分的精神,撑着眼皮子听了一场戏,尤为兴奋地告知长孙寒可以停下时,长孙寒却突然问了一句:“他们方才唱的是什么?”
“不知。”
祝九歌突然发觉,戏班子来了五六天,唱的都是同一出戏,可她却不知唱的是什么。
长孙寒也不告知她是什么戏,只叫戏班子明日按时进府表演。
“师父,你就告诉我吧,何须还要再唱一遍?”祝九歌耐心全无,从未见过哪位先生这样教学生的。
长孙寒直接拂袖离开,并不遂她的愿。
当晚祝九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回忆不起唱的究竟是什么,决定明天仔细听一遍。
用过午膳,戏班子准时进府。
趁长孙寒不注意,祝九歌特意跑到戏班子中,寻了个看似最靠谱的打探消息。
“你们唱的是哪出戏?”
“空城计。”那人如实回答。
“主人翁是谁?”
“诸葛亮。”
那人说完便要准备登台,祝九歌猫着身子离开,长孙寒早早落座,见她出现,表情亦是淡淡。
祝九歌乖乖坐在他身边,忽地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问:“师父......”
“这里无人,大声些。”
祝九歌尴尬地咳嗽两声,继续问道:“师父,诸葛亮是何人物?”
“原来你是打听这个。”长孙寒笑,随手从桌上递给她一盘蜜饯。
“蜜饯!”
祝九歌瞬间两眼放光,许久没吃蜜饯,甚是想念。
长孙寒侧目,替她理顺鬓角碎发,轻声道:“吃吧,好戏就要开始了。”
那些出场说话的祝九歌压根不在意,只是盯着台上扮演诸葛亮的人瞧,非要听出他今日唱的是什么。
身着戏服的老生粘着长胡须,手握鹅毛扇,唱道:“嗳,好一个胆大的马谡呀。临行之时,山人怎样吩咐与你:叫你靠山近水,安营扎寨。怎么你不听我言,偏偏在山顶扎寨?只恐街亭难保。”
原来有个人叫马谡,不听诸葛亮话所以被困。
祝九歌凑到长孙寒肩边,评价道:“这个马谡和我有些相似。”
“嗯哼。”
长孙寒点头同意,又补充了一句:“马谡至少有些才华和名气,你可是快吃成过年猪了。”
“师父您这样的话,可就无话可说。”
祝九歌端着蜜饯,愤懑地塞回他怀里,吃也是他让吃的,什么过年猪?真晦气!
又听老生唱道:“果然,司马带兵复夺西城。哎,想先帝在白帝城托孤之时,言道:马谡言过其实,终无大用。悔不听先帝之言,错用马谡,失守街亭,我是悔之晚矣!”
诸葛亮后悔了,祝九歌只理解到此,便询问长孙寒:“师父,诸葛亮既是主角,怎么也犯了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长孙寒如是回答,目光却始终凝望着戏台。
“嗳,司马懿的大兵,他来得好快呀!哽,他来得好快呀!人道司马用兵如神,今日一见,是令人可服,令人可敬。哎呀,且住。说什么令人可服,令人可敬?想这西城的兵将,俱被山人调遣在外,司马懿大兵到此,难道叫我军束手就擒,这束手就擒!”
唱到此,祝九歌渐渐被带入情绪,仿佛看见兵临城下之时,诸葛亮的惊叹和无奈。
直到唱罢“你等将西城四门大开,打扫街道。司马懿大兵到此,不要害怕,违令者斩。”与“带定瑶琴美酒,随山人敌楼去者。”两句,祝九歌才恍然大悟何为空城计。
敬佩中又满是紧张,祝九歌悄悄拉着长孙寒一角广袖,渐渐入了戏中角色。
诸葛亮:“从西城到汉中乃是咽喉路径,尔来看,我城内早埋伏有十万神兵。”
“哦,伙计,怪不得丞相不着急,城里头埋伏好的十万神兵呢!”
“我倒不信,我去看看。”
“不要说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劝你们放大了胆把街道扫净,退司马保空城全仗此琴。”诸葛亮上城,昂首挺胸步履稳重。
司马昭:“听他琴内慌迫,一定是空城。乘此机会,杀进城去?”
司马懿:“那孔明平生谨慎,从不弄险,不要中了他人之计。将前队改为后队,人马倒退四十余里。”
随后赵云登场,司马懿自认为实城,遂悄然收兵。
一曲唱罢,祝九歌意犹未尽,全然不知长孙寒的衣袖已被她扯得没了形状。
“师父,明日,还唱空城计吗?”
只听长孙寒幽幽回了一声:“先放开为师衣袖再说。”
呃,哦。
祝九歌立刻回神,长孙寒外衣已被她扯下,随意耷拉在肩上,仿若被她侵犯的弱男子。
急忙为其穿戴整齐,垂眸道歉:“对不起师父,我太紧张了,生怕司马懿识破空城来。”
“诸葛先生谋略、胆识非一般人能比。”长孙寒评价,语气里颇为敬佩欣赏。
祝九歌点头同意:“确实如此,兵临城下还能临危不惧,稳住大局,师父一定也是这样的人吧。”
“比起诸葛先生,我不过是个庸才罢了。”
看得出来长孙寒对诸葛亮是真的钦佩,祝九歌却觉得他是在自谦,能被称为战神的大将军,亦是皇室之人,怎么可能只是个庸才。
戏班子走了,此后再没来过,祝九歌巴巴盼了几天,依旧不见一抹影子,于是跑到长孙寒跟前打听。
“师父,你是不是没钱请戏班子了呀,我有钱。”
长孙寒刮了下她的鼻头,笑道:“莫要调皮。”
祝九歌哪里能罢休,拉住长孙寒胳膊开始耍赖撒泼:“师父,把戏班子请回来吧,师父~”
“撒手。”
“不。”祝九歌坚决不看他的眼睛,严厉的时候很是渗人。
“不后悔?”长孙寒突然问道。
祝九歌拼命摇头:“不把戏班子请来,我就不撒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
“还以为几天不见能安分些,没想到更加肆无忌惮了,殿下还是不要太纵容她。”
“娘?”
祝九歌慌乱之下赶紧松开长孙寒,乖巧地走到常婉儿面前,“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咯。”常婉儿瞪了她一眼。
祝九歌面色一红,直接垂下头不愿再面对。
“周王府上都是男丁,倒也适合你这洒脱的性子,我给你带了些干净衣裳,快去把脏衣服拿过来我带回去洗。”
祝九歌侧目,春眠手上果然挎着一个包裹,想必就是给她送来的衣裳。
“多谢娘,不过孩儿没有脏衣服,王府里的男丁比咱们祝府的洗衣丫鬟可仔细多了。”
说话间,却见长孙寒抿嘴浅笑:“夫人不必担心,本王府上虽未养过女眷,但不至于粗心至此,照顾不好九小姐。”
“殿下言重了,只是怕这丫头太过折磨人,叫人疲倦。”
这话祝九歌十分不爱听,当即反驳:“娘,我很听话的好不好,没有欺负家丁,也没有报复上次抓我那几个侍...卫。”
“抓你?何时?”常婉儿忽地皱眉。
完了说漏嘴了,断不能告诉母亲自己翻了周王府的墙,否则又要挨骂。
正欲编造理由之时,长孙寒突然说话了:“九歌,还不快带你母亲去房中瞧瞧,叫她安心。”
临走之前,祝九歌朝他投去感谢的目光,长孙寒微微颔首,手中的茶冒着热气,嘴角的笑容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