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他狠厉,她亦是。
许是受了胡人影响,萧野身手多了些胡人的野蛮气息,虽避开要害,祝九歌还是被这股蛮力逼得连连后退。
以柔克刚,是她当初用来对付过长孙寒的战术。
转变攻击思路,她不再主动进攻,以防为主伺机出手。
萧野很聪明,预判了她的下一步动作,逼得她避无可避,不得不出手。
她在夜里视线很好,与萧野打得不可开交,几回下来,二人身上布满伤痕。
她本就有伤在身,动手时挣开伤口,如今浑身都是血腥味,比那些死去的人好不到哪里去。
萧野立如芝兰玉树,仿佛灵与体分离,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不错,真是令我惊讶。”他手腕翻转,倏的朝祝九歌袭去。
祝九歌偏头躲闪,齐齐断了几根长发,软剑一绕,萧野点地后退,讶异的抚摸上脖颈。
“你是真的想致我于死地。”他失落着笑出声。
祝九歌冷下脸,耳廓微动,很快萧野也察觉不对,却被祝九歌拦住去路。
她咬着牙,故作恼怒:“萧将军怎么要走了?我们还没分出胜负来!”
萧野凝着她,陌生得认不出。
“汉军来了,你可高兴?”他眼底闪过一丝弑血气息。
耳边胡人吵吵嚷嚷,大致是在准备迎战汉军,趁大乱之时,祝九歌狠下杀手,萧野死了,群龙无首,汉军胜算更大。
萧野敏锐躲开,直奔大帐而去。
厮杀已经开始,眼见不少胡人往城门处去,祝九歌眸子一沉,扭头跟了过去。
今夜,胡人别想进城去。
她一路回,一路杀掉胡人,待到城门处,将那几个守卫撂倒。
受了伤,已经耗费不少力气。
只有关闭城门,百姓才会安然无恙。
可她双臂受了重伤,咬牙用力就能听见血液往外迸溅的声音,格外骇人。
城门挪了半寸,喉咙腥甜,她扶着门垂首吐血,不远处不少胡人朝城内跑来。
气沉丹田,缓缓呼了一口气,她直起身来,继续推动城门。
月色下,祝九歌脸色煞白,浑身上下被血色浸染,如同地狱爬上来的孤魂野鬼。
胡人嘴里喊着什么,她听不清也听不懂,一心只想关闭城门。
浑身冰冷麻木,不知咽回几次血,城门终于快要合上。
胡人已经冲了过来。
大叫不好,忍下身体不适,提着软剑立在城门口,冷冽如魔。
瞧不清有多少胡人,她只记得自己眼前鲜血横飞,剑锋寒光是她最后的记忆。
杀光最后一个跑来的胡人,双腿彻底失去知觉,不远处星火通明,厮杀声不绝于耳,遍地死人弥漫血腥味。
她撑着直起身来,如何也没有力气再推动城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咬着牙握剑,眼神凛冽。
“九小姐!”
忽的抬头,祝九歌凝着那人,着汉军装,年十五左右。
“是我,我是狗顺啊。”
狗顺见她满身血气,吓得不轻,“九小姐,我带你去疗伤。”
狗顺......
当初傻里傻气的狗顺,拔高了许多。
祝九歌紧绷的心终于放下,依着门有气无力。
“汉军胜了?”
狗顺连连点头:“是啊,胡人已经逃了,九小姐你穿着胡人衣裳在这里,我就杀过来了,没想到竟是你。”
祝九歌无声失笑,那还真是巧合,换做别的汉军,恐怕要将她当做敌人杀了。
“九小姐,你脸色不好,我......九小姐!!!”
狗顺惊慌的声音萦绕在耳,犹如被抽空灵魂,祝九歌瘫倒在地,睁着眼睛却说不了话。
她还听见急切而来的马蹄声。
她好像,看见师父了。
一别两年,师父更成熟英俊了些,横在马上冷峻孤傲,不由得让她想起在周王府时,他生气后的场景。
渐渐的,她彻底听不见狗顺的声音,只能看见他嘴巴激动的说着什么。
将军凯旋,下马入城门。
“将军,九小姐她是不是死了?”狗顺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长孙寒一身戎装,如神祗降临,听了狗顺的话,眉头深深皱起。
“将军你看,九小姐眼珠子都不动了......”
“闭嘴!”
长孙寒快步走来,从狗顺怀里将人儿捞走,吩咐道:“去,请军医过来。”
“是,是。”
狗顺抹了泪,慌慌忙忙跑回去找军医。
城门死寂,气息格外骇然,却因战神降临,弱了死人戾气。
长孙寒凝着怀里人儿,眼底无尽悲悯,“傻徒儿,真是长大了。”
当年见她时还是个调皮的孩子,如今已成了有担当的女子。
“师,师父......”
祝九歌嘴角动了动,终于冲破束缚,沙哑着出了声,嘴里立刻喷涌出鲜血。
“九歌,别说话。”
长孙寒心尖一疼,往她身上点了哑穴。
这回她是真的说不了话了,眼珠子缓缓转着,指尖拽着长孙寒衣襟,如何也不愿意闭上。
她有好多话想说,可此刻却说不出来。
盯得久了,眼睛酸涩,眼泪从眼眶里涌出,顺着眼角湿了长孙寒衣襟。
师父那么爱干净,他一定会嫌弃的吧。
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浑身血淋淋的,师父也会念叨的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狗顺领着军医策马奔来,胸口忽的一阵绞痛,死死扯住长孙寒衣襟,嘴角不停溢出鲜血。
见此情景,长孙寒彻底慌了,长久以来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被撕碎。
“九歌!”
“军医,快救人!”
“九歌......”
吐血过后,祝九歌彻底陷入昏迷。
隐隐感觉有人在自己身上扎针,还听见有人哭泣,有人叹息。
没过多久,她竟听见祖母的哭声。
她想睁眼,一如当年被刺向胸口时的昏迷状态,陷入黑暗中无法逃离,更无法苏醒。
她太疼了,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
如果祖母知道了,一定会哭晕过去。
睁眼时四周平静得可怕,房中烛火摇曳,映照对面墙壁一抹孤寂身影。
而那人正倚在一旁看书,一身月白长袍衬修长身形,侧脸忽明忽暗,刀削一般英俊清隽。
眼珠子转了转,这好像......不是她的小院。
她沙哑着声音憋出一句话:“师父,这是哪儿?”
哐当一声。
书本掉落书桌,继而听见一声闷哼,绵延悠长,带有喜色,原是长孙寒激动之余,磕着了桌角。
祝九歌还没来得及嬉笑,就听见长孙寒朝外面喊道:“来人,请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