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应,长孙寒才继续抬脚往前走,祝九歌松了一口气,心心念念着祖母的病情。
祖母的病床被一道帘子隔着,大夫戴着面纱走了出来,见到长孙寒一揖:“周王殿下。”
祝九歌上前询问:“大夫,我祖母情况怎么样了?”
长孙寒暗暗蹙眉,伸手将她拉了回来。
“老人家受了惊吓,现在没事了,只是染了瘟疫身子稍虚,还需隔离治疗。”
还想问些什么,就被长孙寒打断:“知道了,下去吧。”
“是。”
大夫出门被丫鬟领着出了府衙,祝九歌戴上面纱,硬是走到帘子前去。
“祖母,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不安,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孤儿。
帘子后随即传来应声:“听得见,你别大惊小怪,叫人周王殿下见了笑话。”
祝九歌心下一喜,哪里顾得谁在旁边,脱口而出:“我管他是谁,笑就笑吧。”
“胡说!”
老太太一声怒斥,本更皱眉的长孙寒突然间失笑。
“祖母,您别动气,好好养着,我不说了还不行”
祖母没理会她,对长孙寒说起了话:“还没来得及感谢殿下救命之恩,可惜我老太太下不了床,不能跪下殿下大恩大德。”
“不必客气。”长孙寒微微挑眉,“这是本王应该做的。”
听了祖母的话,祝九歌当即双膝跪地,长孙寒面色一黑,“做什么?”
“谢周王殿下救命之恩。”
出了父母,她谁也不跪,对师父,是例外。
长孙寒冷着脸,轻斥:“起来。”
哦了一声,她起身拍了拍膝,朝着祖母喊话:“祖母,您不用下床了,孙女已经代您谢过殿下。”
祖母被哄开心了,帘内笑呵呵的。
祝九歌吊着的心也缓缓放下,却听老太太说:“殿下心系天下,文武双全,长相更是英俊,丫头你就知足吧。”
???
祝九歌一脸疑惑:“祖母说什么呢?”
只见一旁长孙寒勾着唇,阴冷不满早已烟消云散。
她上下打量一番,师父确实很好看,身份尊贵,既是当朝周王殿下,又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堪称完美。
“殿下是孙女师父,祖母别乱点鸳鸯谱,乱了辈分。”她撇开头小声咕哝。
一瞬,身旁阴测测的,叫人脊背发凉。
“你这丫头,殿下都开了金口,你还糊弄上了,咳咳,你是要气死我老太太吗?”
见祖母气到了,祝九歌恨不得掀开帘子进去陪着,“祖母别生气,这件事以后再说,您先......”
“不行。”老太太直接否定。
“显阳的男儿已经嫁不成了,那胡人小儿一闹,日后定要缠上你,你且随殿下离开吧。”
她心里虽说着不愿意,但此时老太太身体虚弱,她不能实话实说,只能应付着。
“好,我听祖母的。”
长孙寒瞧着她,这丫头越来越会讨人欢人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继续道:“九丫头,今儿个殿下也在,你当时亲口答应的,悔不得。”
这下祝九歌不能再说好了,哑语沉默。
“咱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家,殿下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才是。”
祝九歌心颤了颤:“祖母,报恩的方式有多种,不一定非要以身相许才......”
“九小姐对本王是何想法?”长孙寒突然出声打断,微微含着笑。
祝九歌一楞,突然拎不清他是喜是怒。
老太太憋着没插话,祝九歌退道他身边,小声问:“你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长孙寒听了,没有低声回应,而是朝着老太太朗声道:“本王与九小姐两年前就没了师徒缘分,如今也如祝老太太所言,男未婚女未嫁罢了,本王已经亲口答应娶九小姐为妻,自当不会反悔,不过本王也不会强迫,只待九小姐回心转意之时,通知本王一声即可。”
祝九歌:“......”
这番话无疑是将祝九歌拉出混沌。
她心下一喜,或许长孙寒是想通了才这样说,以后的事谁说得准,没准回京以后他和哪家名门闺秀成了婚,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房中一片寂静,紧接着又听他说:“本王本想一生戎马,不愿娶妻生子,若是九小姐的话,本王可愿。”
“......”
又是一片死寂,祝九歌的心快要跳出胸腔。
她现在只想转身就跑,这感觉太奇怪了,实在太奇怪。
不敢侧目看他,他们明明是师徒关系,怎的突然扯到儿女情长,很不适应。
老太太和她截然相反,欣喜得很:“九丫头,殿下对你一片心意,你可听到了?”
祝九歌抿了抿唇:“听到了。”
直到离开府衙,她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马车晃晃悠悠去了私宅,一路上二人没交流过眼神,更没说过一个字。
车夫打了帘子,一阵风拂在脸上,她才清醒了些。
起身欲要出去,谁知脚下一麻踉跄不稳,直接掉入温暖的胸膛,心尖忽的一颤。
长孙寒的呼吸就在头顶,挠着她的发旋。
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羞愧道:“多谢师父。”
“嗯。”
长孙寒理了理袖,率先下了马车,祝九歌长长舒了口气,才迈腿走了出去,可腿已经麻得如针刺,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车夫立在一旁,不敢搀扶。
祝九歌睨了他一眼,不好意思道:“大哥,胳膊借我一下。”
“这......”
车夫吞咽口水,似乎在害怕什么。
夜黑风高的,祝九歌蹙眉:“大哥,我腿麻了,真是走不了,我也很不好意思,这样,我给你银两,你就当帮个忙。”
车夫急忙垂首,压根不敢接话。
祝九歌急了,怎么还有人不开窍呢,给钱都不要。
“我腿是真麻,哎哟......”
话说到一半,旁边伸来一只胳膊将她捞了下去,身子晃了一下,生怕掉下去,双手胡乱往那人身上去够,直接搂住脖子,身子稳稳当当落入怀里。
这感觉......长孙寒怎么没走?
“搂稳了,别松手。”他闷闷道了一声,抱着她往私宅里去。
祝九歌脑袋后仰得厉害,谁知他往上一颠,整个人伏在他身上,祝九歌惊讶未遂,脑袋已经埋入滚烫的脖颈间。
“我......”
嘴唇松了松,倏的感到脖颈间筋脉跳动,惹得心跳骤然混乱。
温软在怀,长孙寒喉头上下滑动,眸色隐在夜色里,更加深邃。
......
今夜,长孙寒依旧在屋里守着她,手上已经换了一本书,祝九歌瞥了一眼,竟是本清心经。
咳咳。
两人之间氛围太奇怪了,或许只有她这么认为,但真的太奇怪了。
她想说些什么,总是如鲠在喉。
长孙寒坐在桌前看书,颇为入神,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踌躇和犹豫。
盯着烛火看久了,渐渐合上眼,她又做梦了,梦见在周王府的日常,没有丫鬟女眷,日常起居都是独立的,她一会在穿鞋,一会在厨房烧火......
她坐在台下,上面唱着空城计,台上那人英俊稳重,很是眼熟,她放下蜜饯上前去瞧,忽的咧开嘴笑得张扬,“师父,原来你是诸葛亮!”
长孙寒放下羽扇,点着步子走到台沿,撩衣蹲下,捏着她的脸咬牙道:“孙子兵法看完了吗?”
“......”
是个噩梦。
醒来时外面天光亮,屋内烛火已熄,长孙寒没了身影。
呼了一口气,才撑着床板起身,丫鬟听见动静,立刻进来伺候。
换了药换了新衣裳,军医准时来把脉,这次长孙寒没在旁边看着,与军医一同来的,是位熟人。
“定鄯!”
祝九歌心下一喜,定鄯还是老样子,冷冷的,其实挺热心的。
定鄯微微颔首,一如既往高冷:“见过九小姐。”
她早就习惯,也不以为然:“这半月怎么不见你?”
“奉命去周县清除胡人,昨夜才归。”
定鄯言简意赅,祝九歌嗯了一声,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定鄯是长孙寒的亲信,站在这里就代表长孙寒。
还不是一要盯着她。
军医收了手帕,说道:“九小姐恢复得不错,脉象已经平稳,注意些伤口就成。”
“多谢军医。”
祝九歌放下袖子,将军医送出门去。
而定鄯站在门口,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定侍卫还有话要同我说?”祝九歌拧眉。
定鄯抬头瞥了她一眼,嗓音沉沉的,“奉命照看九小姐,九小姐去何处,在下都得跟着。”
“你好像不乐意?”祝九歌挑眉,明知故问。
定鄯冷哼一声,撇开头不愿看她。
堂堂侍卫长,被派来盯着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武功了得的女人......殿下就是担忧过度。
为了寻点乐子,祝九歌拉着定鄯在院子里下棋。
黄昏时分长孙寒回宅,见到二人在下棋,神色颇为认真,不时有说有笑,顿时压下眉心,负手走了过去。
祝九歌:“你这步棋走错了吧?”
定鄯:“没有。”
“我觉得你要输了。”
“是吗?”
“欸?落子无悔,你怎么还捡回去了?”
“这叫,兵不厌诈。”
“什么玩意?你耍赖!”
祝九歌啪的搁下棋子,恨不得四个鼻孔出气。
“定鄯,你今天一直在悔棋,你到底会不会下棋?”
“......不太会。”
他面无表情,还抬着下巴,实在是挑衅。
祝九歌气得叉腰要走,迎面撞上走来的长孙寒,内心忽的委屈起来,指着定鄯开始告状。
“好好管管你的侍卫长,哪有这样子下棋的?”
定鄯面色一变,起身一揖:“殿下。”
见他们相处不好,长孙寒弯了弯唇,“是定鄯做错了,不许他和你一起下棋就是,以后本王陪你下,本王棋品好,不会轻易悔棋。”
定鄯:“......”
祝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