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去是以实地教育之名和其他几个堂兄弟一起，回来之后好几点没吃下饭。”金玉凰双手握紧刀叉放在桌上：“害怕会传染，得了病不能用的女人都会被丢到偏僻地方的院子里让她们自身自灭，好几天才会有人送上一顿饭。”

“与其说是饭，不如说是泔水，我直接就吐了出来，所有人都饿得不成人形，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小小一间房里堆了十三个人，没人清理，里面满地秽物，恶臭熏天。一个蓬头污面妖怪一样的女人听着声音往我爬过来，她已经瞎了。”

在晋阳，逛青楼被视为高雅娱乐、文人墨客们的社交方式，当然，他们风流过后留下的诗篇里不会有这样的场景。

“后来我才知道，最小的女孩和我一般大。我每天吃的、穿的、睡的，有多少是靠这种方式赚来的？”

金玉凰狠狠闭紧双眼，好让常憬悟不会看见她的眼睛，即便如此，白玉色的桌子还是以她为中心逐渐化为黄金。

一名合格的商人不应如此失态，但一名超越境灵魂能力者有这样的权力。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费尽心思从别人那里榨干最后一分钱，没用了就像垃圾一样丢掉。与他们留着相同的血只让我感觉恶心，你能说不是吗？”

带领后辈子弟们巡视产业，金玉凰祖父的本意是提醒后辈们上下身份之别，他有时也会警告他们：

“要对得起宗族在你们身上的投入，这是你们欠我的！没有我的投入你们也会是这个样子。”

只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让老人忘记了，自己过去对欠债真正的“处理方式”。

只要让债主不存在了，自然没什么欠款了。

“所以你把他们变成了金子，这样他们就能和自己喜欢的钱永远再一起了。”常憬悟对金玉凰的惊世之举倒是不以为然。

关于过去金氏财团的霸道行径，他在南华也有耳闻，这边往不夜城跑商的商人也算是被金氏“照顾”过了，被不夜城的地下势力敲诈勒索是常有的事。

既然他们本是不是什么好人，被更强大的暴力碾碎也是自然。

“是的，他们比所有野兽都要卑贱，却装出一副卓尔不凡的模样，全是群婊子和贱种。”提出被自己变成黄金的家人们，金玉凰余恨未消，继续碎碎念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直接宰掉他们。”

包含她的祖父金五柴在内，严格来讲所有被金玉凰变成黄金雕塑的人在法律上都没有死。

这并不是说黄金的存在如今也被日新月异的医学界定为一种全新的生命活动，而是黄金城池能力的一部分。

金玉凰可以把一切物体永久化为黄金，也可以把被她变成黄金再次变回回归原态，若被变成黄金的东西是活人，变回来后甚至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回归正常的生活。…

若非如此，也不足以称为超越境能力者。

在人类的世界点石成金是会令人疯狂的能力，但对带来了灵魂能力的天人而言黄金一文不值。

能给自己接触过的物体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想变成黄金就让它变成黄金，想回归原形就立刻回归原形才是黄金城池的可怕之处。

如果有人想要以杀人罪指控金玉凰，一个响指间黄金雕像立刻变回活人，有的还会态度亲切的为金玉凰辩解，因为这关系到他们是一辈子当雕像，还是可以获得漫长监禁生涯中可贵的外出放风时间。

这也是金玉凰能顺利接受大部分金氏财团的原因，有的是人愿意为了变回人来和她做交易，她的那些人渣叔叔阿姨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你可以杀了我，但不可以拿走我的钱。”

总之，金玉凰确实是合法地接手了金氏的产业，老太爷和他的亲信因怪病无法见人，能出席会议的金氏族人都无条件同意了。

当然要是深究起来，一个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她还是逃不了，但这和自灭满门比起来就算不了什么了。

毕竟到处都能听到为争夺家产兄弟阋墙、儿子囚禁老父亲的传闻。

没有人会在意这点司空见惯的家族内斗，以金氏如此庞大的体量，不为家产争斗才是新闻。

还不知有多少人在心里暗爽，你金五柴本不过是个街头给人拉皮条的青皮出身，走狗屎运打下那么大基业，合该有次劫，给不起眼的小孙女一次打死！

代价还是有的，金氏财团本正在依靠庞大的资金往内地发展，经过这样的变动当然全都完蛋了，金玉凰现在也没法离开不夜城回去依次收回，索性壮士断腕，前期投入的海量资金全部打水漂。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南华和ah才能和金玉凰达成现在的关系，除去神音宁这样的超越境能力者世间少有，其他的东西对过去的金家而言只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气氛实在太沉重了，常憬悟试着撇开话题，问道：“我们想查的这个能力者，这边用惊鸿代称，到不夜城这边做了什么？你们这边有人中招吗？”

“金氏在我手下怎么可能被这做侠客白日梦的混蛋盯上？”金玉凰的气势忽然低落下来：“虽然很想那么说，这边为了管理业务除了金印族以外还有许多外围人员。”

金印族指的是金玉凰身边自愿被留下印记的人，他们会故意暴露出变成黄金的身体部分，这意味着他们毫无保留地向金玉凰献上了忠诚。

“所以是有一点点啦，几个杀千刀的摔成了脑震荡了。”

“一点点？”

“真的就只有一点点！”金玉凰红着脸辩解：“而且都被我送进监狱了！绝对不是我放任的，这么大的产业，让谁来管都没法面面俱到嘛！”

常憬悟忍着笑：“您说的对，金氏财团家大业大，难免出几个害群之马。”…

“啊，你很想笑吧？不许笑！”

金玉凰大怒起身站在椅子上怒指常憬悟。

“饶命，饶命！”常憬悟憋着笑躲避：“只是很感激能和您成为合作伙伴。”

这是真话，对他而言和这样的金玉凰大小姐交流比和很多大人物交流方便多了。

她现在的举动是为了手下犯下的罪行感到羞愧，这样的人无论在南华还是不夜城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在歧州，武力不说一切、至少占了八成。

在和本地豪强交流时展示善意反而会被当做软弱的象征，条件允许，他们对强取豪夺绝不会有道德上的顾虑。

谈判到最后，免不了上演全武行。

那是后常憬悟便摩拳擦掌，今儿就让你知道何谓敬酒不吃吃罚酒。

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金玉凰养成了口是心非，对任何人都展露嚣张态度的扭曲性格。

金玉凰确实和常憬悟所熟知的其他大人物有本质的不同，她不会为了利益心安理得的伤害、牺牲无辜的人、将工人当燃料一样消耗。

这是和气生财和无奸不商的区别。

ah的金主和同伴再没有金玉凰这样的人，或者好孩子？

某种意义上来说，神音宁对金玉凰一直图谋不轨，对这个面容如公主娃娃般可爱、性格乖张的女孩，让人忍不住通过捉弄的方式来疼爱她。

终上所述，金玉凰虽然有着古怪、残念的性格、言语交流间极度富有侵略性，却有着人世间少有的良知与善心，是难得一见的好人，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她把常憬悟也变成黄金雕像中的一员。

金玉凰看着他撇了撇嘴，重新坐回到了位子上去继续讲到：“不过那家伙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潜入我的宫殿。”

常憬悟停下手里的动作：“交手了？”

“怎么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不夜城要打乱了。”金玉凰没好气到：“发现的时候已经逃走了，这小贼进来逛了一圈。”

说的也是，他们现在所处的整座宫殿都布满了金玉凰创造的黄金，没有人会蠢到主动和身处于主场的超越境能力者开战。

“但是他其实是想对你下手吧？冒着危险潜入你的宫殿总不会是想偷东西吧？”

常憬悟知道，金玉凰并没有收藏名贵物品的爱好，整座宫殿内的装饰，真的只是普通的装饰而已，或许在普通家庭眼中这些做工精良的物品价值不菲，对高级能力者而言却算不上什么，犯不着为此冒险。

宫殿内确实有大量的黄金，但都在金玉凰的掌控之下，就算偷走了，一个响指也就变回了石头。

“大概只是为了确认我爷爷是不是还在当雕像吧。”金玉凰噘着嘴：“这家伙还挺有脑子的，知道干掉我对不夜城没好处。”

“这不是很有脑子吗。”常憬悟惊叹。

“哼！”…

关于金玉凰和不夜城的关系，神音宁专门给他们开了一课：

对不夜城而言，金玉凰的上位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变数。

名义上属于晋阳领地的不夜城在辛丑战争后沦为西荒诸国联盟的海外飞地，又在天人降临后被天人以未知理由看上、取走

在这一过程中，原来晋阳留下的秩序被彻底崩溃、西荒诸国联盟来不及站稳跟脚，便被天人当成凡人土著“一视同仁”失去了一切特权。

同时完蛋的还有他们对新秩序的建立。

之后的不夜城彻底沦为三不管的非法之地，只是碍于天人的颜面还保留着表面上的文案，在暗地里已经彻底化为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朝廷密探、外国特务、黑帮、地下流民、非法商人、各地豪强。无数人盯上了这块肥肉。每天无数人涌入这座城市，也有无数人消失其中

在所有人里，也只有金玉凰有想法也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在她的管理下，金氏家族旗下的普通人至少获得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不用担心因病欠上永远也还不上的高利贷，因为意外失去工作能力后也不会被扫地出门，一个人生命的价值现在至少比野草高上了一点。

虽然还有许多不足之处，金玉凰已经穷尽了自身所能。

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点石成金在三级能力者的范畴并非什么强大的能力，无法凭空创造取之不竭的财富，相反，金玉凰本人还需要严防死守使用这项能力直接去创造黄金换取资源。

黄金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和粮食、燃料等有固有价值的资源不同，黄金的价值来自于其稀少的数量，因为罕见而并被当做货币、一般等价物来交易。

如果金玉凰肆意创造黄金，只会让黄金信誉崩溃，全世界的国家、银行发现他们金库中黄金变成一文不值的废铁。

寻常三级能力者使出全力或许可以毁掉数座城市，金玉凰却可以彻底摧毁人类以金本位为核心的经济体系，从用贝壳和兽牙交易重新开始。

这项能力最强之处在于还没有使用，使用之后随着黄金变得一文不值，点石成金能力本身也失去价值。

金玉凰并不能靠这项能力轻松把不夜城变成人间天堂，只能作为一名强力能力者重建、引导这里的发展。

面对不夜城鱼龙混杂的形式，仅作为强者的力量是有限的，不得以保留过去金氏的灰色产业，是因为这些产业在她的管理下至少还可控，若是彻底退出只会落入到没有底线的人手中。

金氏财团的势力反而会因此受到削弱，无法进行下一步计划。

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和神音宁在南华做的事，目地是一样的。

不全为自身利益，而是为了让所有人能作为人而不是奴隶、行尸走肉活着。

后面的推导，不用神音宁说，常憬悟大概也能想象的到，失去了金玉凰之后，不夜城要变得更好是绝无可能的，只会复归过去的混乱和无底线。强者恒强，弱者永不见天日。

能想到这一步，需要受到系统化的新式教育，对灵魂能力者和人类社会运行的原理都有一定理解。

这位神秘的能力者惊鸿显然不是一时犯了中二病的新手，那么做下这一连串事件的理由似乎之剩下了一个。

“失控”。

灵魂能力是个人精神的具现化，强势之人能力爆裂如惊雷，良善之人能力温润如细雨。

强大能力也会反补影响人本身精神，常憬悟所知的大部分能力者精神上都一定程度上偏离常人。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沉醉于自身强大的力量中不能自拔，逐渐偏离常轨，化身为人形的灾难。

这不是能力者特有的现象，不过是人类心理变化的常态。

但过去这样的人在怎么疯狂、变态、个人的破坏力也有限，和经过准备以后可以引发山崩、洪水的能力者不可同日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