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当徐正身上的黑雾散尽,人群轰然吓的倒退了一圈。
徐紫曦花容失色,双手紧紧捂住了嘴巴!
躺在地上的徐正此刻终于现出了他的恐怖死状。
满脸血污,缺失的一只眼眶中还挂着一串长长的血痕,直流到了下颌。
缺了半边的脖颈甚至让徐正抬不起头,只能耷拉着脑袋。
“怎……怎么会这样?”徐紫川更是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众人脸上的表情复杂难明,他们实在无法接受,昔日的同伴,竟然成了这副惨状。
姜恒打累了。
直起身子不停的喘着粗气,但还是淡淡丢下一句话,“我说过,他死了。”
惊愕万分的徐紫川怔了许久,才逐渐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缓步上前,默默蹲在了用手半遮着面的徐正身前,只是低声问他,“徐正,道长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徐正哆哆嗦嗦,不再起伏的胸膛早已证明了一切。
谁知他猛的侧过头!
用仅剩的那只眼睛扫过众人,最后将视线停顿在了徐紫川身上。
徐正终于崩溃了。
他咬牙切齿,恨恨的哽咽道:“都是你,都怪你,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不该带我们来此,你不该放任我们离去的,你不该……呜呜呜……该死的是你才对……不!你们都该死!”
徐紫川静静听着,并未反驳。
他就这样眼睁睁守着这个昔日好友,眉头郁结了化不开的自责。
或许,徐正说的对。
是他害了所有人。
不该固执的要来斩杀什么虎妖。
不该盲目的就带领众人进山,连对手基本的底细都不了解。
姜恒站在一旁,无声的叹了口气。
年轻,终究要为莽撞付出代价。
只是这个代价有点沉重。
“山君……是山君‘禁锢’了我的灵魂,让我来诱骗你们,若我不从,它便让我永世不得轮回……紫川,各位,我也不想的……呜呜呜……对不起……”徐正不住的痛哭呢喃,“李三死了……王五死了……大家都死了……”
此番话,让徐紫川紧握兵刃的手,捏的嘎吱作响。
他的眼眸之中,迸出了无尽的怒火!
这虎妖当真是歹毒!
竟连死人都不放过。
恰在此时,一阵刺骨的阴风突兀而至,吹得众人衣衫猎猎作响……
“废物终究是废物,活着无用,死了也无能。”
不知何时,残院的入口处,突兀出现了一位矮个子老者。
老者鸡皮鹤发,眼运精光,身上却拖着一件极不合身的大氅,将头颅以下的全身都隐藏在宽大的袍服内。
他的目光如炬,犀利如寒冰九幽,扫过当场,令所有人一瞬间都感觉跌入了千年冰窟,瑟瑟发抖。
姜恒心中猛的咯噔!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只不过没想到是个面容清癯,身材矮小的糟老头。
“你究竟是谁?!”
关于老者的身份,徐紫川其实早已心知肚明,但还是象征性开口问了一句。
地上的徐正哆嗦的更厉害了,好不容易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山君,他……就是山君!”
虎妖!
当窗户纸捅破的那一刻,众人浑身炸毛,呼啦一下往后退去。
颤栗的双手纷纷紧握住刀枪剑戟。
众人看似严阵以待,实则毫无战意,心中的胆怯与无力,早已挂在脸上。
他们只是下意识将手中的兵刃当做了溺水者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留下姜恒与徐紫川还站在当前,纹丝未动。
这是一种心境。
或许从虎妖出现的那一刻起,在场其他人的生死早已不在他们各自的手中。
然而,姜恒脑中心思电转,在不断思考,如何才能将这个老妖引进凉亭中,引进“陷阱”内。
遇事不要慌。
害怕,胆怯,于事无补,毫无卵用。
老者桀桀怪笑了几声,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老夫‘黄山君’。”
“山君……山君……”徐正像蛆虫一般,手脚并用,使劲在地上扒拉着向虎妖爬去,口中更是不断的哀求,“放过我吧,求求山君了……”
待他拼尽全力,拖爬到黄山君脚下时,虎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只是忽的从大氅下踢出一脚,将徐正高高抛起,又重重摔落,骨骼尽碎。
徐正滚落到一边,声息全无。
徐紫川见状,终于暴怒!
“老贼!你该死!”
锵的一声,手中的三尺青锋,瞬间出鞘。
长剑雪亮,吞吐寒光,杀意迸裂!
徐紫川使一招“长风贯日”,利剑破空,带着呼啸与剑气,电闪雷鸣般直取几丈开外的黄山君头颅。
欲要一剑刺穿它的咽喉。
姜恒无力制止他,只能看着。
一切的计划都在徐紫川的怒发冲冠中落空了。
本来之前众人都商议好了,虎妖若到来,便一步步引诱它进到凉亭之中,再借机弄塌凉亭,让万钧之力落下,将虎妖砸成肉泥。
即便不死也要薅下它一层皮。
可随着徐紫川失去理智,在场的其他几人也是瞬间暴起,亮出兵刃,一同攻向了黄山君。
或许,这才是他们最初的“计划”。
群起而攻之,乱拳打死老师傅。
可“老师傅”有那么好打的?
明显不是。
但见黄山君不避不闪,只消抬手挥击,神通施展,一瞬间,便见平地起风雷。
他的身前好似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一时之间,飞沙走石,打的人脸颊生疼,睁不开眼。
所有人的攻击都被风沙层层削弱。
徐紫川更是惊愕的发现,他的利剑竟刺不穿这层屏障?!
黄山君再起手。
凭空摇摇一掌拍出。
这一次,风沙化作星屑,化作暗器,化作无数的箭矢流光,铺天盖地,激射而去。
众人见势,忙下意识用手中的兵刃格挡。
可砂子细如尘埃,又如何能用兵刃护卫住?
一瞬间,众人身上便已鲜血迸溅!
流矢一般的砂粒,打的兵刃乒乒乓乓,金铁交击之音,不绝于耳。
众人纷纷倒地,哀嚎不已。
砂子打出的无数细小血洞,噗噗往外冒着鲜血……
姜恒远远看着,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就是修士的战斗方式吗?
虽然是一面倒的,纯粹的,碾压式打击。
但还是让姜恒见识到,术法神通,如何玄妙。
怪不得人人都想着成神成仙,举手投足间,当真能搬山倒海,飞沙成箭,伟力加身。
可徐紫川他们这群所谓的修行者,与大妖之间的实力对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在黄山君手下,竟走不过三招。
黄山君微眯起双眼,再次拖着大氅,朝前走来。
“如何?可还要再试?”
徐紫川咬牙切齿,至死都不甘心!
他嘴角挂着血迹,手中仍紧握长剑,单膝撑地,摇摇晃晃,起身欲要再次发起进攻。
与姜恒几步之遥的徐紫曦,刚刚也未参战。
她眼见此状,忙奔向徐紫川,欲要阻止他继续送死。
然而,黄山君也并未急着出手。
只是不偏不倚,将目光投射到了姜恒身上。
他似乎略感意外,此处竟然还有个道士?
更意外的是,这个道士居然心境如何淡定,敢与他目光相接,并无丝毫惧意。
姜恒自是不怕,因为还有《金身替死术》。
就是不晓得能撑多久。
若黄山君真要杀他,他也无处可逃。
与其战战兢兢,倒地哀求,不如痛痛快快,死个明白。
“道长虽无修为,但当真好定力。”黄山君扫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众人,慢条斯理的轻吐道:“比这群废物可强多了。”
姜恒也颇感意外。
黄山君语气平和,谈吐间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妖怪作风。
反倒更像是一位民间老者,和蔼可亲。
姜恒只是默默看着黄山君。
黄山君却忽然话锋一转,对所有人道:“老夫只问你们一个问题,答对的活命,答错就死。”
一听还有机会活命,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包括徐紫川,也是瞬间熄灭了大半的怒气。
毕竟若能活着,谁都不想死。
“问诸位,何为‘道’?”
这就是黄山君的问题。
徐紫川蓦然一怔。
这问题简直无解啊。
什么是道?
这是所有修行者都要面对的问题。
每个人心中或许都有自己的回答,但每个答案都会大相径庭。
对“道”的理解,没有准确的答案。
有人杀父弑母,斩尽血亲,只为断了尘念,以杀证道。
有人遁入空门,剪去三千烦恼丝,不问红尘,以佛学达道途。
多数人更是寻寻觅觅,终其一生,都未能入道。
殊不知,朝闻道,夕可死。
若想明悟“道”的含义,或需用自己的一生方可实践,甚至有时为了捍卫自己所谓的道,甚至可以不惜牺牲生命。
如此的旷古难题,谁又能给出答案?
众人沉默,心如死灰。
“唉——”黄山君冗长一叹。
似有失落,又似意料之中。
他突然微微曲指,一道流光从他手中蓦然闪现,这是动了杀心了。
众人惶惶,死亡即将降临。
“等等!”
谁知此刻,姜恒忽然开口,转身正视黄山君,“我有答案。”
“你知道答案?”黄山君仔细打量姜恒,见他一脸笃定,眼中刹那隐现精芒,“还请道长赐教。”
“随我来……”
姜恒径直朝凉亭走去。
黄山君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