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从华阳县离开,没有和东桑村的人打过招呼。
所以等韩博文得空登门时,宅子里早已换了人。
“大嫂可知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搬去了哪里?”韩博文要疯了。
他觉得这两年,相互之间关系还算不错,怎么说走就走,最起码也告诉他们一声呀。
“这可就不知道了,他们只是租了我家的房子,又不是犯人,哪好意思追根问底的。”
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韩博文只能把这消息告诉了祖父。
里正刚开始也着急,后来觉得干着急没用。
“别找了,等过几年韩镜那孩子考科举,总会回来的。”
韩博文想想也是这个理儿,难免心里有些不舒服,空落落的。
就好比他把秦鹿母子当亲戚看待,对方却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秦家闲来无事,突然想起来还有个出嫁的女儿。
因为秦家离着东桑村有些距离,自从秦氏出嫁后,除了回过一次门,以后的日子再也没回去过。
这天,秦秋生趁着来东桑村附近访友,顺便去韩家看看那个女儿。
时隔多年,高氏看到站在家门口的男人,哪里还能认出来。
“你找谁?”
秦秋生手里拎着两封点心,笑道:“三牛媳妇在家吗?”
高氏真的愣了许久,“你和秦氏什么关系?她早几年就分家走了,住到县里去了,找人就去镇上吧。”
“分家了?”秦秋生吓得差点跳起来,“怎么就分家了呢?”
高氏心里是羡慕秦鹿的,可自己没那个能力,更多地还是一种嫉妒情绪。
“早两年她觉得爹娘亏待了她,闹腾着分了家,还带走好些银子呢。”高氏遮住眼底的恶意,“还没说你是谁呢。”
秦秋生现在也懒得留下了,闺女都分家走了,他们和韩家也没啥关系了。
“我是秦氏她爹。”秦秋生道:“他们搬到县里啥地方,我去找找。”
“这我就不知道了,里正他孙子知道,你去问问呗。”
秦秋生转身走了。
高氏看着对方的背影,勾着唇角笑了笑,扭身回屋了。
去往里正家的路上,秦秋生心里也在嘀咕着。
早些年知道女婿没了,不过当时前妻也病倒了,根本就顾不得这边。
等到儿子的死讯传来时,前妻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也跟着去了。
再之后,他对秦氏这个闺女也没什么念想了。
不就是成了个寡妇嘛,他在那段时间可是丧妻丧子,彻底绝了后。
那个儿子可是他最疼爱的,打小就喜欢舞刀弄棒的,后来征了兵丁,还得了个小官,四里八乡的谁不羡慕。
那时候上门说亲的络绎不绝,家里门槛都快要踏破了。
曾经儿子还想把秦氏这个妹妹说给军营里的同僚,架不住她就看上了韩三牛。…
结果可倒好,嫁过来才多久,丈夫就死在山里。
说是分家,这年头寡妇改嫁那么常见,那死丫头分家也不知道回去。
虽说肯定不能让她住在家里,那也得和家里通个气。
越想越气,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
找到里正家,对方正在打扫庭院。
看到秦秋生,里正只觉得有点眼熟,却忘记在哪里见过。
里正抬手指着他,皱眉思索,就是叫不出来。
“老伯,我后塘村的,三牛他岳丈。”
“哦,对对对!”里正可算是想起来了,“当年咱们见过的,哎呀,这一转眼都好多年了,今天怎么来村里了?”
秦秋生道:“想起闺女就过来看看,结果那家人说闺女被分出去了,我可没听到任何消息。那家的媳妇说闺女搬到了县里,说您可能知道点消息,就过来问问咋回事。”
里正纳闷道:“三牛媳妇没和你说这事儿?”
“您瞧,要是说了,我能找到您跟前来嘛。”秦秋生摊开手,一脸莫可奈何的样子。
“看着我脑子,上年纪了也不咋灵光。我不知道三牛媳妇住哪里,我那孙子知道,还去过几回……”
秦秋生忙道:“能给指个路吗?”
“恐怕不行了。”里正摇摇头,“他们娘俩年初的时候就搬走了,我们还是前几天才知道这事儿。今年家里孩子要去府城赶考,临走前就想着去看看他们娘俩,结果那宅子换人了,说是这娘俩刚过完年就走了,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
说罢,长叹一声,“唉,别说你找,我们也想知道。”
一股火气憋在胸口,让秦秋生脸色都变的难看许多。
“那臭丫头。”他一脸恼火,“本想着三牛没了,也给那孩子守了这些年,正好我在隔壁村子拜访了友人,就想着过来商量商量,让她改嫁。她现在还年轻,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
里正能说什么,只得点头附和。
眼瞅着天色不早了,回家的路也不近,秦秋生这就准备回去了。
“老伯,拜托您帮忙打听打听,有消息帮我送个信儿吧,想不想改嫁我总得听个动静,省的让媒人一趟趟的空跑。”
里正点头应下,“放心吧,一有消息我就让人告诉你一声。”
回到家中,一小儿嘻嘻哈哈的跑上前来,被秦秋生抱在了怀里。
“爹,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秦秋生抱着儿子进屋,取出一包糖和两样小物件,去韩家的点心也带回来一封,另外一封给了里正。
他连韩家的门都没进去,茶水更是没喝上一口,自然不会凭白的损失一封点心。
陶氏看到他带回来的东西,笑着收在一边。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了?”
“走了趟东桑村。”秦秋生到现在心情都不是特别好。
陶氏一听那三个字,脸色沉了下来,抬手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没事你去东桑村干啥,接你那闺女回来?我可把丑化说在前边,家里没地方给她住。”…
“你懂个啥。”秦秋生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她男人都死好几年了,寡也守了,正好路过,就想给她在找个人家,总不能自个儿过一辈子吧?”
陶氏听到这话,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要是这样,倒能让那继女回来住段日子,到时候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说不得能收到多少彩礼呢。
秦秋生也四十多岁的人了,儿子还这么小,谁知道能不能熬到儿子长大。
为了这个宝贝儿子,俩人这些年一直都在卖命干活,这两年可是要让他去读书的。
谁不知道读书花钱。
不说给先生的束脩,就是那笔墨纸砚的,长此以往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咋样,她回来吗?”陶氏催促问道。
秦秋生耷拉着脸,“回啥回,他们娘俩被婆家给赶出去了,之前说是去了县里,知道的人说年初又搬家了,这次搬到哪里也没说。那臭丫头,天生就是来讨债的。”
“那老婆子也太不厚道了吧?”陶氏感觉到手的银子飞了,对韩王氏也生出了不满。
虽然她从未见过韩王氏,却也把继女看做了私有物。
“现在说啥也没用了。”秦秋生懒得再提那不成器的闺女,起身走到儿子身边,开始逗弄他。
陶氏一边惋惜着,一边去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秦家总的来说条件还是很不错的,二十多亩田产,一座青砖瓦房,家里也有些余钱。
这些钱好些都是那个短命的继子当年送回来的,她过门后,家里都是婆婆管着,陶氏也不怕,谁让家里就一根独苗呢。
老太太把孙子疼的犹如眼珠子。
饭桌上,陶氏提及秦鹿这件事。
老太太啐了一口。
“别提那丧门星,生了个孩子还是个克六亲的,我那大孙子就是让她给克死的。”
“娘,您听谁说的?”陶氏给儿子喂饭,娘俩你一口我一口。
小孩儿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再加上就这么一根独苗,家里从上到下都宠的无法无天。吃一口在屋里转一圈,也没有谁觉得哪里不对。
只觉得小孩子能跑能跳就是福气,在哪里跑哪里跳谁也不在乎。
老太太翻着白眼道:“东桑村里的人都知道,不然你觉得我为啥不让她回来。”
老人家对陶氏很满意,刚过门就怀上了孩子。
那时候她最疼爱的大孙子死了没多久,心里正是难过的时候。
突然听到陶氏有孕,险些高兴坏了。
之后生出了个足月的大胖小子,她才慢慢的缓过劲儿来。
也是因为家里发生那么多的事儿,老太太对这唯一的孙子看的特别重,连带着对陶氏也顺眼起来。
他肯定不能让小孙子步大孙子的后尘,想去打仗绝对不行,还是做个读书人最稳妥。
读得好自然高兴,没那天赋也不怕,这个家以后都是小孙子的。…
“娘,她男人是不是让她给咒死的?”
老太太想了想,“这谁说得准,反正男人让她给克死了。秋生不是说韩家把他们三房分出去了嘛,连宝贝孙子都不要了,就是到那死丫头的厉害了。”
这话似乎很有说服力,至少陶氏也想到这点。
“当初给她置办了不少嫁妆,老大还找人打了一张拔步床带了过去,花了十几两银子,私房是多少我还真不知道,秋生你知道?”
秦秋生摇头,“我也不清楚,有没有私房还不确定呢。”
“能有啥不确定的。”老太太冷笑,“你前面那个媳妇,心眼多着呢。这娘俩都不是啥好的,把我那大孙子都害死了。
她的大孙子如何死的,老太太心里很清楚。
可她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大孙子,长大后更是个出息的,结果人轻易就没了,肯定得找个出气筒。
不然她一肚子的心酸咋办,憋在心里?
陶氏对秦鹿不感兴趣,她唯一挂念的就是秦氏的嫁妆。
一张婚床都能花费十几箱银子,其他的东西还能差了,银子更是不能少。
“他爹,你托人打听打听,早点把人找回来,再说个人家。”
秦秋生点头,这也是他的意思。
老太太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咽下去了。
找回来嫁人还行,在家里常住她不会答应的。
那娘俩命硬,害了小孙子可不行。
秦鹿不知秦家发生的事情,也不知两边的人都在想着法的找她。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和那群人搅合在一起。
带着儿子脱离了泥潭,就没有重新陷进去的道理。
她如今正在为桑九和素娘的婚礼准备着。
这是她来到大盛朝,组织的第一次喜事,肯定要热闹体面些才行。
“夫人,您看如何?”一个中年婆子笑眯眯的把剪纸伸展开,让秦鹿看看是否合适。
而秦鹿在看到这张剪纸的第一眼,只剩下震惊。
她真就以为剪个双喜字就很不错了,再难点的就是喜鹊登梅,富贵牡丹之类的,谁能想到身边还藏着一位剪纸大师。
眼前这张红色的纸,被剪成了繁杂到极致的样子。
剪纸是两个人,新娘子坐在绣凳上,正对着梳妆台,后边半蹲着一个挽着发髻的婆子,正给新娘上妆,背景还有一副圆形的屏风,后边放着一个插满了各式花卉的等身大花盆,而且顶部还有两盏美轮美奂的花灯。
说句实话,别说是剪出来,就是让她对照着画下来都不容易。
真的就细致到连两个人的发丝都看的一清二楚,包括衣服上的刺绣等等,巧夺天工。
“厉害。”她忍不住赞叹,“大嫂的这双手当真是巧。”
女子被夸得不好意思,笑道:“会这个的人多了,我这也不算多厉害。”
“……”秦鹿觉得对方在凡尔赛。
就这还不算厉害,那什么样的才算厉害?
之后还有抬轿子的,拜堂的,闹洞房的,每一张都能让秦鹿爱不释手。
像她这种不婚主义,看到这些剪纸,都忍不住想结个婚了。
“大嫂别着急,这些图样你慢慢剪,距离大婚还有小俩月呢,到时候咱们把家里家外都贴上,被褥准备的怎么样了?”
“夫人放心吧。”女人笑的牙龈都露出来了,“都准备着呢,还有帮着素娘绣嫁衣的,省的不赶趟。”
听到要自己绣嫁衣,想到古代的确有这种习俗。
不过如那些富贵人家,多数是交给府里的绣娘,到时候自己缝几针走个过场。
在某些时候,秦鹿可以说全能,刺绣这方面略懂,她也属于手巧的那一挂。
可让她自己个儿绣出一件嫁衣,难度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