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华四十二年的大郑与南吴交界的大江几乎已经断绝了商旅往来,整个江面都被大郑水军管控,只有少数有特许的商人或者有战地差事派遣的官员能够从江北抵达江南。
张哲想去江北拜见薛雄,第一关就是如何通过彭乡渡的关卡。
好在上次临别时,薛雄赠与张哲的那张崇国侯府的银边帖子起了作用。守关的将佐本就是薛雄的部下,派出了一艘小船将张哲来拜见的讯息传到了江南。
过了一个多时辰,从江南来的小船身后还跟了一艘中型楼船,薛雄派了自己身边的亲随来接张哲过江。
“能事涉韩王与齐王?”薛雄的双眼中冒出了精光。
他在账内转了几个圈,又来到了张哲的面前。
“我那老姐姐和太子姐夫,自从被封了太子,这手脚就有些放不开了。这段日子,委实吃了不少那几个王爷的哑巴亏。这次如果在江陵来一次杀鸡骇猴,他们在京城的日子就要轻省很多。这件事,老薛我肯定要做!”
“不过,”薛雄摸着自己的大胡子,狡黠的盯着张哲,“我守着江岸大营可是不能离开寸步,不若我送两百人与信之,外加军令,由信之去办这件事,顺便也给你自己出个气,如何?”
张哲自然不会答应,出这个主意他不过是自保,但是真个参与王子夺嫡,他那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
“薛将军容禀,小可不才,但也被传入了陛下圣目,圣谕里说的清楚,是要看小可的考卷的。可这太子才立月余,正在韬光养晦,若某投到太子门下。小可受了圣怒事小,若是牵连陛下误会了太子,那才是天大的罪过。”
张哲这番话差点把薛雄的白毛汗都吓出来。
薛雄是个面粗心细的人,张哲的这番话其实不光指的是他自己,甚至还隐隐指出其他有才和有大名声的人,尤其是那些被陛下看好、简在帝心的人。若是这些人都投了太子,只怕对于太子来说,却是祸非福。
君父首先是君,然后才是父!
张哲身份不高,一个小小的从七品承奉郎,太子就算是纳入门下,事情看起来也不大,可就怕有心人按照张哲刚才提供的思路来构陷太子。毕竟陛下是说过要看张哲的卷子,摆明是陛下自己要取用的臣子。这个错漏放在平时不能影响太子什么,若是在关键的时候有人提出来,就很可能是致命的一击。
薛雄哈哈一笑,跳过了这个话头。
心里却对眼前这个小小的承奉郎又忌惮了几分。
上午过江南,下午回江北,张哲的身边还多了薛雄的裨将何汤和两百士卒。
傍晚时分,燕来急匆匆的离开了大江帮的据点,谨慎的实施着他看来万无一失的反跟踪动作。
今日他在码头上收到消息,有一队郑军回到了彭乡渡。
他需要立即将这个消息传到据点中去,让同袍去探查这队郑军的动向和目的。
一路很平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燕来其实是个观察很仔细的人,在沿途中他又总结出了一个不知是否有用的讯息:江陵府衙前段时间捉走了大批的乞丐,充当大军的民夫,事实证明这些乞丐很容易办事懈怠,如今大部分都放还了回来。
这一路上,乞丐的数量甚至比开战之前多了不少。
“也许,下一步要鼓动那个什么丐帮参与到纷争中来,想必江陵城会乱得更快!”
来到了据点小院外,燕来谨慎的看了下四周,除了几个乞丐,别无可疑目标。
再有就是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一辆推车翻了,几个酒坛碎了一地,两个小二一头汗水的在互相指摘,酒香飘了他满鼻。
来到小院门口,燕来按照约定的敲门频率开始敲门。
忽然,被酒香压住的一点熟悉的腥味传入了他的鼻子。燕来顿时骇然看向了紧闭的大门,那是从门内传来的血腥味!
他转头就下了台阶,忽然四周一串灯笼被挑起,数十甲兵从黑暗处围了上来。
燕来虽然在帮里是个斗狠的好手,但是遇到结阵的甲兵,他根本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
目光急速的闪动之后,判断出了自己根本无法逃脱,燕来叹息了一声,抽出一把匕首向自己的脖子抹去。没办法,他的家小都在江南,燕来不敢不死。
忽然一支箭从黑暗中射来,正中燕来的肩头,巨疼之下,匕首落地。
七八支钩镰枪从黑暗里探出,锁住了他的手脚一拉,四五个甲士上前利落的卸掉了燕来的下巴,将他捆成了粽子。
何汤放下手中的大弓,笑着看向身边的张哲。
“承奉郎果然好主意,砸碎几坛子酒就让这厮一时闻不到血腥味,最后乖乖入伏!”
“何将军这一手箭法才是精妙绝伦!”
“哈哈哈哈,”向汤大笑。
他没办法不笑,这么大的功劳,人承奉郎还摆明的不参与分润,算功的时候,主将第一,他就是次功。以他这些年积累的军功,只要打点到位,这次回去怕不是能升上一级!
燕来被带到了一处城内的军营,在这里他看到了自己奄奄一息的上司和几个残活的同僚。让他奇怪的是,还有一个明显是混混的男子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也被捆在一边。
张哲本以为审问会是件很麻烦的事,可除了那个南吴的探子首领之外,包括燕来在内招供得都相当的痛快,只要大郑这边给予酒食就好。
“这起人知道自己肯定是个死,只求死前能好好吃喝几顿,不多受苦处。倒是那个领头的才知道其他探子的线道和他上峰的所在,所以骨头颇硬!”向汤拿着一叠供状提给张哲过目,自己又提着鞭子进了刑房,很快一阵非人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张哲的心思全在这几份供状上,尤其是杜阿九和栾家三管事的供状!
在供状里,杜阿九把栾家卖了个干净,还在向汤的鞭子下认下了与燕来有勾连的事。
只是这个三管事栾养居然是栾家的世仆,拷打了半天居然一个字都不肯牵扯上栾家人。
又过了两炷香,向汤一脸晦气的走了出来。
抓起一个茶碗就咕隆灌了一气。
“承奉郎,将主来之前就嘱咐过我,遇到什么难事都可以问你的主意。你说说看,这两个贼骨头这么硬,可有什么办法,把栾家、韩王的那个记室与那些南吴贼人给摆弄到一起去?”
张哲早就想好了这一点。
“栾养如果在入更前不回去,栾府肯定会有所察觉!所以我想着不如这样,”张哲露出了一丝笑容,“找个机会让这个栾养偷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