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就连昏庸如赵灿这类人都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东宫开始率先派人上街无故查封别家的糖铺。吴王赵龄与几位宗老一直商量到下午未时末刻三点多,禁止售卖糖霜的诏令被下传到了中书省。
但是出于种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诏令竟然没有在当日走完流程。
直到二十九正午,走完了流程的诏令才下达到了金陵府尹处。而各地纷纷售卖糖霜的奏报也开始抵达金陵。
而且可就在二十九日这半日的功夫里,陈家与其盟友再次在全国卖出了二十万斤糖霜。
到了现在,是谁卖的糖霜,又是谁买的糖霜,南吴朝廷上下心里都有了底。陈家等几个家族在卖,所有家族则在接手糖霜。
雪饴的地位及及可危。
张哲毫不犹豫的对着赵氏的经济支柱来了最后一击。
吴票是吴国王室所发行,其信用基础便是王室独占的雪饴产业。
就在二十九日的中午,上百万贯的吴票被人以一种恐怖兑换率甩进了各大钱庄。
一千贯吴票换一百贯郑票、一千贯吴票换一百五十贯蔡票、一千贯吴票换一百三十五贯吕票......。
就在所有人感到匪夷所思之际,手里还藏有郑票、蔡票、吕票、卫票、陈票的人纷纷将这百万贯吃下,这种比率甩出吴票,不是给大家伙送钱么?一比六到一比十的汇率,怎么可能.....。
很多人还在后悔自己手慢的时候,又是三百万贯的吴票被甩了出来。抛出吴票的人要求的最低汇率是吴票兑换代票,一千贯吴票换一百二十贯代票,.....,最高是现在相对稀缺的郑票,一千贯吴票换八十五贯郑票。
这次扑上去争抢兑换的人少了一半,都觉得这情形不对。
三百万贯吴票才被吃掉一百七十多万的时候,又是一个三百万被人扔了出来,一千贯吴票换就是六贯代票。
很多人沉默了,全天下信誉度最低的代票......,换吴票居然是一比十?
各家钱铺和世家犹犹豫豫的又吃了下了两百万,市面上还剩下两百多万吴票没人兑的时候,一批五百万贯的吴票再次进场跳楼,一千贯吴票换五十贯郑票!
整个金陵的票号钱铺都傻眼了,任谁都猜到了这是谁的手笔,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达润发居然聚集到了如此多的吴票。随着这五百万贯吴票下场的还有一个消息,昭阳郡向天下诸国不限量提供糖霜!批发价只要一贯一斤!
这让还在奢望找到陈家糖霜的供货地和生产地的吴国王室,如同遭遇了一记闷棍。
陈家与他的盟友们的代理人开始加入了抛售吴票的行列,而且是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换他们手中的吴票。世家们的无耻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他们纷纷加入甩卖吴票的行列,却忽悠满城的百姓去接手。
各种虚假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热血上头的金陵百姓,纷纷涌入了各家的票号,就连达润发的七百六十万吴票,也被百姓们兑走了一半。
而张哲一直在关注着赵氏的反应。
赵氏也迅速作出了反应,很符合王室和封建政权特有方式的反应。
陈氏和其盟友的二十多个抛售代理人在金陵的钱庄被抓,达润发七百六十多万吴票被官员勒令达润发的人取回不得抛售,最后王室强行将吴票与其他国家官票的兑换率定在了一百比八十五,即一百他国官票只能换八十五吴票。
在听到吴国王室的三大举措之后,张哲终于露出了笑容。
不通金融和汇率要素的吴国朝廷,自己将吴票的最后一个支撑点亲手摧毁。
朝廷的信用、王室的担当在所有持有吴票的家族眼中瞬间化为乌有,尤其是在王室强行锁定兑换率和在昭阳郡声称无限供应低价糖霜之后,所有家族都意识到了吴票的价值要大幅度缩水,而赵氏却在想着甩锅给全国百姓。
一般家族的钱铺金行或者只能屈服于朝廷的威严,了不起今日关门,可那些大家族的钱铺和金行才不管你这些。之前被达润发放出去的两百多万吴票和各大家族一起抛售的吴票,在市面上形成了一千五百多万贯的吴票抛售潮。
各大家族的票号中,吴票兑换其他官票的比率一直在飞跌,一千换四十郑票,一千换三十六......。
其他家族见势不妙,既然自己家的票号不能交易,便统统派了人挤进了大家族的票号,扔,不要命的扔出吴票。然后是金陵城里的中小家族、再到中产阶层、最后是普通的百姓,各大票号内外万人涌动,哭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吴国太子第一个做出了反应,东宫一千卫士开始驱赶位于某处票号的人群,片刻之后火星子被点燃,东宫卫士开始抽刀杀人。
禁军随即开始调动。
对于禁军的调动,各大家族极为警醒,这个档口没有任何人会相信赵氏的许诺。因为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赵氏担不起发行七国之地的全部吴票亏损。干掉全城各大家族,侵吞他们的财产不是没有可能,这种可能性还很大。
关上城门,大军洗城,然后再挂上一个民乱的借口就是了。
他们的私人武装当即从金陵城外的各处庄园纷纷涌入了金陵城,护住了自己的府邸,与朝廷禁军隐隐对峙。
“世家之祸,如此可知!”金陵北部水门外,几条客船正驶出了水路,转向了通往北方的河道。船头上,张哲与三七、耿良看着不远处的一座城门,由张哲发出了一声感慨。
远方的城门中,数百各家的私兵正与百余城卫兵在对峙。
奉命而来的城卫兵准备关闭城门和水门,却被私兵们拦住,还有更多的各家私兵在陆续通过城门进入金陵。
早在张哲下令甩出那五百万吴票的时候,他就登上了北归的客船。
这几条属于昭阳郡的客船上,全是昭阳军选出的精锐,合计百人,带队的是谢伦和高德术。他们按约定在六月二十七日抵达了金陵城外,并靠着陈家的帮助驶入了金陵。
而留在金陵达润发内主持事务的换成了随船而来的老雷。
这是老雷在知道张哲所有谋划后主动提出的要求。留守达润发处置还款事宜,这是他最好的进身之阶!小赵平从奴婢成为张家的世仆,这让老雷看到了希望。他希望自己的孙子也能如同赵平一样有此前途。
达润发在选址的时候,就以运糖方便为由,选在了金陵内河边上。此刻,五艘客船上全是张哲这次金陵之行的收获。
张哲他们一共吸取了合计五千五百万贯的财富,其中的三千三百万贯吴票换成了二千九百万贯郑票,他手里还有四百多万其余五国的官票,另外一千三百万贯吴票全部换成了金子。这些财富此刻都在五条船上。
而在达润发,老雷的手里还有一百三十万郑票和三百多万吴票。
张哲前脚趁乱离开金陵,数百吴国禁军后脚就包围了达润发,所有人都被禁止出入。可他们却不知,幕后黑手和绝大部分财富已经随船离开了金陵。
夏末东南风吹了几日,往西北去的船只走得很快,到了七月三日,季风转向之前,张哲已经登上了陆地。早与张哲约好的徐千,正率领二千昭阳军士卒在此训练,正好接着张哲一行回到了郡城之内。
也就在这一日,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的金陵城再次爆发了冲突。这次是愤怒的百姓冲击了包围达润发的禁卫军,因为这一天是发利息的日子,可禁卫军根本不让人进入达润发。
一百禁卫军抵不住上万人的围攻,在各大世家的斡旋下,王室暂时放松了对达润发的限制。伪装成新来掌柜的老雷,在第二日将手里的三百多万吴票当做利息发了出去。
可吴票不值钱!
而与达润发签署的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的就是用吴票来还他们的利息和本金。
按照张哲走前的布置,老雷当即表示,考虑到各位的难处,自己愿意帮助这些“投资人”兑换部分吴票,用郑票!
而那天的吴票兑换郑票的实际比例竟达到了惊人的五十五比一,就算是这个汇率,还根本没有人会兑吴票,包括赵氏自己。
老雷同意兑换吴票的消息一传出,各路牛鬼蛇神全部钻了出来。这些天,因为吴票崩盘带来的全国性的恐慌,也导致了很多人带着一堆堆的吴票赶到了金陵,他们都希望能在最繁荣的金陵找到出手的机会。
于是乎,被认为有点“傻”的老雷,在短短一天之内,就用微微高出市场汇率的的五十比一,用一百二十万贯郑票兑到了整整六千万贯吴票。
而就在几日后,老雷又用这六千万贯吴票归还了所有人的本金和最后一次利息。随后老雷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账本。
虽然老雷没有违背契约的约定,可赵氏却推算出了达润发从金陵赚走了至少上千万的利润。
禁军搜查了达润发,结果一无所获。
以千万计的财富失踪,这让吴国上下都感到了愤怒。老雷按照张哲的吩咐,直截了当的告诉来审问的官员。
那些钱财如今都已经到了昭阳!
可惜吴国没有精力和胆子去招惹大郑了,吴国南方两道中有六郡同时宣布造反,这些造反的世家否认了吴票的价值,并加入了陈家的反抗军。
在各大世家的默许或是直接安排下,才平静不久的民乱在吴国各地几乎同时爆发,割据的影子已经开始出现。
已经陷入财政破产的吴国朝廷和王室,根本无力应对这些情况。他们甚至只能维持住京中的两万禁军的忠诚,王室打开了自己的宝库,用货真价实的银子和金子来安抚了这些禁军士兵、将领。
各大家族在金陵城内聚集了超过两万的私兵,这是各大世家多年布置的总体体现,让之前吴国上下温情脉脉的“和平假象”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虽然这些私兵在战力上与禁军有所差距,但是赵氏却无法再容忍继吴票崩溃之后,金陵城再成为废墟的结果。
双方在金陵僵持住了,南方的陈氏、各地的“民乱”都趁机在迅速的发展。
“其实我们大郑可以帮助贵国,摆脱这个困境!”
张哲笑意吟吟的看着对面的石乔,说出的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吴国现在就分裂,对于分身乏术的郑国来说并不是太大的好事,那样只会便宜了蔡国与西吕。
石乔已经是第五次告戒自己,一定要忍住杀死对方的冲动。
当初石乔与唐博准备东去海安、沱江,刚出昭阳就遭到了陈山虎的阻击,靠着身边武士们的拼死阻拦,石乔与唐博狼狈的只带了两个人逃回了昭阳。
本困在昭阳的石乔日日寝食难安,直到他亲眼看到了阖城官员迎接张信之从南门回到昭阳的情景。
也正是张信之回到昭阳之后,石乔与金陵的联系才得到了恢复。经过唐博的推论,石乔得出了一个结论。
从金陵骗走上千万的人,正是张信之!
更何况张信之也对自己从金陵弄来的财富“没做掩饰”,上千万的金子被薛雄接收,派军押着北上长安。
而昭阳王府也对外宣布,有上千万的官票被归入了昭阳郡王府。
这个家伙居然从金陵收刮了两千三百万贯!
“不知大人会如何救助我国?”在唐博一再的眼色提醒下,石乔终是压住了怒火,问起了他此刻最关心的话题。
“不是本官,而是郡王和郡主!”张哲指了指王府的方向,“糖霜的技艺是郡王爷赠与郡主的嫁妆,雪纸的生意是郡主自己的压箱底。还有郡王爷在贵国王室铺子里押有千枚琉璃宝珠。那些宝珠个个都有孩童拳头大小,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石大人,若是郡主宣布,她支持贵国王室,一则暂停销售糖霜,二则以雪纸生意和价值千万的那些琉璃宝珠为吴票做担保,请问贵国的惊恐又会如何?”
唐博当即起身,语带激动的替石乔回答。
“只需郡主暂停出售糖霜,敝国上下便感激不尽,郡主若真能为王室作保,那便是更好!”
石乔很想怼上张信之一句:其实王室的宝库也能起到给吴票作保的作用。可他深知不能逞一时之气,吴国现在最欠缺的不是真金白银,而是民众们对吴票的信心。
而这个信心,则只有郑国才能给。
具体来说就是即将成为吴国太子妃的武陵郡主杨明烟,她手握糖霜、雪纸两大财路。只要她同意雪饴的价值,吴票就倒不了。
“不知郡主对于未来的夫家,却有何要求?”
石乔明白武陵郡主不会白帮这个忙,索性直接把话挑明。
“石大人爽快!”张哲微笑着在桌上摊开了地图,这个动作让石乔和唐博一时面如死灰。
“诶,两位莫把本官当作小人!”张哲打趣了一下两人,可惜这两人根本没心思与他逗趣,都死沉着脸。
“这里!”张哲伸手指了指地图上昭阳郡的南方,大约西南去六十里的地方,“新河县!距离昭阳很近啊。郡主自幼丧了父母家人,如今拜在郡王膝下,才感人间天伦,奈何这便要嫁入贵国,再难尽子女之孝。郡主日夜流涕不止,只求贵国许了这靠近昭阳的一县之地与郡主,作为太子妃常驻之所。”
“休想.....,”石乔还没开口就被唐博一把拉住。
“呵呵,石大人无须激动。这新河地窄人少,全县也才三千人口罢了。贵国不会连这点都舍不得吧?郡王也表示过,会增派一千军马与郡主护卫,无须贵国靡费。其实如此,也是好让郡主方便回昭阳尽孝,若是贵国太子方便,也不妨多来新河住上一住的。”
石乔冷笑,连守城护卫也是你郑国的,我家太子来了还不是羊入虎口!?
可石乔闭目了良久之后,还是红着眼睛答应了下来。
“容乔即刻赶回金陵,定会促成此事!只是郡主答应鄙国的事,还请快快施行才好。”
“石大人只管往国内去,郡王一家是五月底出的长安,我看也快到了江陵。若是石大人脚程够快,办事顺遂,大约石大人从金陵得信回来之际,郡王一家正好到了昭阳。不过是郡主一封文告的事,有了贵国的切实回复,自然是便利得很。”
石乔见张信之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能长叹一声带着唐博颓然而去。
送走了石乔,张哲又赶往了后院。
张三七、耿良、谢伦三人都在等他。
“家主!”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张哲对着三人拱手道,“从金陵弄回来了五千多万,知道的只有我们几个。朝廷那里是一千三百万贯的金子和四百多万的他国官票,王爷那里是一千二百万贯,剩下的一千九百万都是劳资给米姐儿攒的脂粉钱!你们带着钱票即刻上路,一路直接回到武陵,从此就守在家里。”
他又看了一眼也背着个包裹的小赵平。
“平子,你带两个人,即刻回京,让大娘子想办法带着米姐儿回武陵一趟。这件事,只许告诉大娘子知道。”
“诺!”四人同时拱手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