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霏言。

霏言行过礼，抬头笑道:“皇后娘娘说了，家里送了一点秘制的膏药，活血化瘀，颖妃娘娘若是信得过，可以请太医查验之后，再收入私库。”

黄素馨让人收下花湛露送来的东西。

霏言看了一眼坐在饭桌侧面的荼靡，欲言又止。

荼靡于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站了起来，“婢子送一送霏言姑娘出去。”

荼靡和霏言肩并肩消失在门后，黄素馨放下手里的汤匙，觉得眼前颜色鲜亮的红枣山药粥看起来突然好像没什么好吃的了。

荼靡和霏言走到了外面了空地上，“要跟我说什么？”

霏言淡淡地笑:“就是很久没怎么看到你，正好皇后给颖妃送东西，我就来了。”

荼靡顿了顿，没有再问:“如果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荼靡和霏言也认识这么多年了，霏言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知道的。

也许是什么本来想说的话，但是事到临头又突然不想说了。

霏言摇了摇头，支支吾吾的:“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进门的时候看到有个人躲在树后鬼鬼祟祟，想着提醒你一句罢了。”

说着，看了某个方向一眼。

霏言说完这些，点了点头，便快步地转身离去。

荼靡听见她的话，就立马去了她说的那个地方。

只见到花草葳蕤的小树丛里面，那几棵大树后面，哪里还有什么人的身影。

按霏言说的，那人似乎是个龙鳞卫。

荼靡顺着小树丛的路，干脆找了出去。

果然。

在岔路口上看见了一队巡逻累了停在偏僻墙角休息的龙鳞卫。

因为隔得远，荼靡听不清楚那边的人在说什么。

但无意中的发现，也让她的思路豁然开朗起来。

因为雷家小姐的一块碎布，她认定前后两次露面的凶手是在和布料有关的宫人身上。

但这皇宫里，还有一群人一样使用宫廷里的物品，他们的一切资料却是单独自成一个系统。

那就是龙鳞卫。

龙鳞卫是皇帝的爪牙，只听皇帝的命令，但谁规定，龙鳞卫里就不能出叛徒？

荼靡窝在草丛里看了说笑谈天的某个龙鳞卫一眼，心头激动，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昭阳宫的主殿里，黄素馨还盛着粥，百无聊赖地等着她。

汤匙一圈又一圈地被搅动，好好的一碗有颜有料的粥，也被她搅和得稀巴烂。

荼靡进来看见，心里有一丝无可奈何。

四姑娘虽然已经是帝王的妃子了，也成熟稳重了不少，但有些事做出来，还是满满的孩子气。

“娘娘，婢子看到那天刺杀您的人了。”

也许因为心情好，荼靡的眼睛里都有光亮，她这一刻的心情，是亢奋的。

黄素馨愣了愣，听着也高兴:“怎么出去一趟就看到了？那个霏言告诉你的？”

荼靡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把自己顺着霏言说的话从昭阳宫东北角小路摸出去看到的说了:“龙鳞卫副指挥使平樊手下的一个小队长。”

黄素馨听着，眼睛也眯了起来，如果她没记错，选秀的时候负责巡逻储秀宫那一带地方的，好像就是平樊吧？！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霏言姑娘了。”黄素馨有点儿咬牙切齿的。

她还没进宫的那些年，荼靡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不过荼靡正兴奋着，一点也没注意。

找到了人，前两天的疲惫感一下子一扫而空。

只要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也就有心情……放松自己吃一点东西了。

荼靡听了黄素馨的话，吃完后回去好好睡了一觉。

到了隔天的早上，黄素馨已经派人查到了那名龙鳞卫基本的资料。

*

谁又会想到凶徒一开始就停留在储秀宫里，“守卫”着大家。

黄素馨指着手里的几张写满了字的纸，“龙鳞卫在宫里的时候很少有落单，你抓不了他。但是他会出宫回家，这里就让我来吧。”

那个龙鳞卫姓吴名桂。

荼靡摇了摇头:“婢子每个月都会不定期出宫去探望……一位朋友，这是皇上也知道的，过两天……婢子与皇上请个假。”

黄素馨定定看了她一眼，袖管下的手有点儿紧，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每个月月初，是宫里许多宫人出宫办差或者休沐的日子。

吴桂这个龙鳞卫，也和大多数人没有什么不同。

他像往常一样，提着一把随时可以拔出的刀朝着家门走去。

眼角眉梢刚硬而冷冽。

当他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凭着动物般的直觉，他察觉到了不对，想要立刻转身就跑。

但随之从他头顶罩下来的天罗地网，和足足十来个一拥而上的人，让他寡不敌众，束手就擒。

看清一群人最前面的那个人，他眼底露出来不及掩饰的惊讶。

但很快，他就被人绑上了马车。

春晖是被黄素馨派来协助荼靡执行任务的，她已经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自己主动自愿。

刚刚最终擒拿下吴桂的那一下，就是她和荼靡配合的。

“荼靡姐姐，接下来怎么做？”

“把他送去我在宫外的一处宅子吧，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去哪啊？”

荼靡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她要去找的那位朋友……是迎春留下的唯一的妹妹。

一个憎恨她的女孩子。

春晖应了一声，一边同时让人进去吴家查抄一下，看看有没有自家主子要的那种迷魂药……

吴桂的家里没有别人，里里外外却是干净整洁得不行。

春晖忙活了一通，一无所获。

等荼靡从沐夏那里回来，亲自审讯了吴桂。

吴桂自然是什么也不肯说的，为了防止他自杀，荼靡花了许多心思。

荼靡从审讯室里出来，春晖佩服地看着她，“荼靡姐姐，你那些审问人的手段好厉害！”

尤其那什么往人脸上贴小纸片的，又有用又不着痕迹……

荼靡一边擦手的动作停了停，面带讽刺沉痛地笑了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我早就想在这些龙鳞卫身上试试了。”

春晖于是才说起吴家那边的查抄情况来。

荼靡搁下净手的帕子，跟着春晖一起，又去了吴家。

果真就像春晖说的，吴家的生活环境，清爽得不像一个单身男人住的。

荼靡环视一圈，冷笑了一下，走到那厚度不一般的墙边拿了把匕首这儿突几下，那儿突几下。

一刻钟后，在春晖睁大了的眼神里，从墙缝暗格里面翻出来一个小木盒……

天黑了，两人带上了木盒，匆匆忙忙地回了皇宫。

黄素馨还在宫里等她们的消息。

而在回宫的马车上，荼靡已经打开过那个梨花木盒看了一眼里面都装着什么了。

一封没有写明寄件人和收件人的书信；一块用龙飞凤舞的书法雕刻的椭圆钢制号牌；一沓每张五十两且足足一只手掌厚的银票，以及……一瓶以软木塞牢牢封口的小瓷瓶。

捉人的事情能够顺利，荼靡心情比前一天更好。

小宅子那边的审讯她虽然想亲自处理，但现实条件实在不允许，所以没办法。

春晖很想问荼靡怎么知道那墙里居然藏着东西，可看荼靡的表情，没敢问。

荼靡神色有些恍惚，这些知识她本来都是不知道的。

迎春不在以后，她有幸在宫里碰到一个不计较身份，将她视为朋友的人。

她认字，绘画，乃至一些皮毛的天文地理和身上的拳脚功夫，都是那个人直接间接传授的。

不过那个人现在已经嫁到宫外去了，倒是渐渐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马车过了宫门，荼靡和春晖下车步行，等差不多走到昭阳宫，月亮都已经慢慢升了起来。

昭阳宫亮起了灯，宫门前面额外多出来的似乎不认识的人，告诉荼靡，里面来了客人。

正想说绕过去先回去她自己那里，宫门门檐两盏硕大的“颖”字灯笼下面站着的一个人先借着月光看到了她。

一声“荼靡姐姐”叫出来，荼靡愣了愣，停住了脚。

青儿是三公主身边一等一的大丫鬟，跟了公主许多年的她，同样和荼靡也是相当熟悉的。

听见是她，荼靡不用问也知道，正在主殿里面做客的客人，是哪一位了。

“原来是公主进宫了，我还以为是别的谁。”

青儿像她主子，言语之中自带三分光风霁月:“殿下哪一次来，你能不是这么个反应啊？”

青儿又说了:“行了，赶紧跟我进去，殿下不知道你今天请假出宫了，正以为自己又要扑了个空……”

荼靡便把梨花木盒先给了春晖，让春晖先带走，自己则是与青儿一起，进到了正殿。

荼靡想象中的谈笑风生并不存在。

正殿里，黄素馨和明瑶一个捧着一本书自顾自看着，仿佛客人不存在。

另一个，捧着茶杯小口慢慢抿着，她的手边，同样放着一本明显被打开的书。

只要两个主子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一整屋的奴才。

听见脚步声，坐着的两个人下意识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黄素馨眉眼带笑，立马放下书本。

荼靡给两个大佬行了个礼，直起身体来刚要说话。

黄素馨已经走上前来，亲昵地拉过她，将她带过去摁在了椅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