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空置的宫室很多。

想要找到一处能容纳人说一说话的地方，不算难。

黄素馨在前面走，荼靡跟在后面，两人尽挑着隐蔽昏暗的小路走。

明明有些地方根本连路灯也没有，黄素馨却看也不看，仿佛清楚地知道哪里的青苔湿滑容易摔倒，哪里的台阶建造了几级。

荼靡心里微微地惊讶，但还没来得及多想，走在前面的黄素馨却突然被迎面垂落的一块废旧的、厚重的布帘给打了一下头！

“啊”的一声轻唤在光线不太明朗的游廊上尤其明显。

受惊了的黄素馨回过头来，笑意满满地对荼靡说:“还是你走前面吧，我不太认路。”

一丝怪异感从荼靡心里划过，转瞬即逝。

昭阳宫对荼靡来说，就是个从小长大到成年的地方。

这里的一草一木她当然都是熟悉的。

她没和黄素馨推辞，越过她走在了前面，不一会儿将黄素馨引到了一间位于昭阳宫最角落里的一处独立房间。

看得出来，房间曾经是有人居住的，房间里的旧时摆设也都还大体保存。

只可惜她们不太方便点灯，否则荼靡可以带着黄素馨，看一看这间房间打开窗子往外看去的独特景色。

“娘娘现在可以说说了？”荼靡请黄素馨坐下，柔和地询问。

黄素馨拉着她也一并坐下。

也许是荼靡适应了光线的昏暗，居然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黄素馨道:“我早说了啊，我才不陪一个都能做我爷爷的人睡觉。”

荼靡看了一眼这间房间面向北面的一个窗户，这房间，别的不多，就是窗子多，四面可开。

从北面的窗，打开看去，可以远远扫见主殿方向的部分视野。

“娘娘。”四姑娘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黄素馨稍微正经了一点:“就像我说的啊，我安排了一个人和皇上睡觉，自己想办法溜出来了。不然，总不能让我蹲房里听个活春宫吧。”

荼靡:“……”

不用荼靡问，黄素馨又说了:“是春水，她有鸿鹄之志，我干脆成全她。”

只不过嘉和帝本人并不清楚自己正在耕耘的，并不是黄家的四姑娘，而是黄家的四姑娘身边的一个丫头。

荼靡“看”着黄素馨脸上的认真，渐渐地有一些不理解。

黄素馨并不愿意荼靡多思多想，从而误会一些什么:“你放心，他没碰过我。”

荼靡:“……”

荼靡又有些不自在，这小姑娘是不是又要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黄素馨拉过荼靡的手，果然不负众望:“我都说了嘛，我喜欢你啊，才不让别的人碰到我的身子。”

荼靡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有些头疼:“娘娘，别再说这种玩笑话了。”小姑娘的脸上嬉皮笑脸的，一点正形也没有，她信她个鬼。

黄素馨噗呲一声笑:“好啊，不说啊，等明儿天亮了，我去跟严大总管说说吧，吓死他。”

荼靡:“……”您能不能别闹。

说了一会儿玩笑话，黄素馨彻底正经了下来:“我就在这待一会儿，你先回去，你消失太久，别人肯定要起疑心的。”

荼靡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话说她本来也只是久违地发了一回善心救一救那个傻乎乎的小宫女而已。

如若不是黄素馨中途跑了出来，她应该已经回到岗位上了。

“怎么能丢您一个人在这。”

黄素馨满不在意，不管荼靡怎么说，就是不为所动:“我又不怕黑。”

荼靡最终拗不过她，想着回去之后悄悄把春晖叫过来跟着，也是可以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荼靡忽的看见那边主殿似乎有一点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嘉和帝完事了需要叫人伺候。

黄素馨却笃定地笑道:“你放心，皇上没到天亮，不会偃旗息鼓的。”

如果吴桂还活着，她是真的很想问一问那般神奇的致幻药物是哪位药师配出来的。

只要掌握了方法，就能利用药剂给别人制造一场不易苏醒的梦境。

就是配料昂贵难找了一点。

其中一味草药还要跑到梅兰汗国才能寻找！

所以她只需要在天亮之前回去了就好啊。

虽然黄素馨这么说，但荼靡还是必须得回去了:“婢子让春晖或者春月过来陪着您。”

黄素馨笑着点头，没有拒绝。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荼靡迈开脚准备离开。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安静至极的空间里，不知从哪个方向忽的有一串动静传了过来……

黑暗中，刚刚还有一点小温馨的气氛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荼靡下意识转过头去和黄素馨对视一眼，看到了黄素馨已经站了起来，先是看看她，然后把耳朵对着某个方向试着听了听。

被抬起的手指轻轻指了指大屏风，荼靡会意，立刻蹑手蹑脚地与黄素馨一起，躲到了屋子里唯一的一个能藏人的物件后面。

她们刚刚躲好，那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居然并不是路过，而是径直打开了被她们关上的这间房间的房门！

荼靡再和黄素馨对视一眼，小姑娘的手已经自动自发地缠了上来，握住了她。

荼靡以为她多少有些紧张，安抚地捏了捏，然后……把自己所有的心神都投向了那个从门口进来，一看便知道是个女人的人！

皇宫看着光鲜亮丽，花团锦簇，可从来不缺秘密。

比如一到了夜里，就总是不缺各种各样肉眼看得见看不见的牛鬼蛇神。

眼前进来的这个人算是，她和四姑娘同样也算是！

就是不知道，进来的新人，并未有同伴同行，深更半夜跑来昭阳宫一个废弃许久的房间，是想干什么呢？

答案很快就有了揭晓。

荼靡清楚地看到，穿着一身夜行衣的蒙面女人从兜里端出来一副在微弱的月光下散发冷芒的弓弩。

她端起这弓弩，将箭头的方向对准了北面那一扇窗。

她有一会儿没有任何动作，就仿佛只是在拿捏着自己心爱的武器，在试着观赏它所有能发射出去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