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瑶顾着和荼靡说话，并未留意本应该已经走远了的杜季胤回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说到刘明远，明瑶真心赞叹:“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造化。”

“多亏你当年帮忙……”荼靡遥想当年，不禁怀念，自己如今都算老阿姨了。

“嗯？我可没帮什么忙。”

“他不是你送去镇北军么？”

刘明远鼓起勇气表白，荼靡虽然拒绝了他，但却察觉到他并非池中之物。

于是借着明瑶教她写字的时候，请明瑶帮忙引荐。

明瑶笑了:“不提他我都不记得那件事了，当时依我的能力，最多只能做到给他安排到京城衙门里做个衙吏，算是个安稳清闲的差事吧。但他说他另外已经有了门路我便没管了。”

说到底，刘明远只是一个和她无关的路人，如果不是荼靡提到他，她也根本没工夫去上心。

明瑶这么说，荼靡疑惑了，“他若是有门路，也不至于当时二十好几的人还靠替人写信赚几个铜板了。”

明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若说是户籍在京城骡子胡同的刘明远，按理说应该就是他，总不会那么巧有重名吧？”

荼靡默。

荼靡想不明白便不想了——人生际遇这种事也确实难说。

谁知道他在哪里突然认识过什么人，被那人送去十万八千里远的边疆也未可知。

两人又继续说回到沐夏的事上:“要不要我找个机会去黄家做客，替你看看！”

荼靡顿了顿，笑着婉拒:“罢了，黄家也是个安稳的去处，黄二公子虽然不是太好，但总好过她每日和各种各样的三教九流打交道。”

令荼靡觉得心里不好过的地方是在于，她怀疑沐夏是为了躲避她，才……

明瑶对情敌的妹妹不感兴趣，话题到一段落，便干脆问道，“你今日一整天都有空吗，要不要就在我这把膳食吃了再回去？”

荼靡点了点头，少见地笑意明显:“我如果每次都拒绝，你会不高兴的吧。”

“原来你还知道我会不高兴啊？”

两人超脱身份的友谊源于一次无意的“坦诚”，明瑶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的身子被荼靡看光了。

她曾在懵懂的时候发过誓的，自己的身子只能给未来的另一半看到摸到。

虽然后来时间久了之后，她也渐渐反应过来荼靡当时进门时根本从头到尾没抬过头。

但那种羞涩害臊的感觉却已经根深蒂固到骨子里去，明知道不用在意，也无法不在意了。

荼靡既然答应留下吃上一顿饭，明瑶便立刻兴冲冲地让人准备起来。

一时之间，许多公主府的下人忙碌起来，为的就是半个时辰之后摆上桌面的十几道菜。

皇族的生活总是奢侈的，两个人吃，十几道的菜是根本不可能吃得完。

但即使如此，哪怕庭院内那张小桌几乎被挤满，据说后厨还在加班加点做着新菜。

“居然有这道菜。”荼靡笑了。

那是没有在锅里小火慢炖三日三夜根本不能入味的东西。

明瑶顿了顿，“也算是你运气好，我正好嘴馋了。”

荼靡再去看其他的菜式，也都是精心烹饪的。

一顿饭下来自然剩下许多，荼靡饱餐一顿之后，明瑶将她亲自送出门去，方才折回的。

荼靡没有看到，上一刻笑着送她出去的明瑶，一进门就扶着门廊边的柱子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公主府的丫鬟都有点心疼了:“您也真是的，明明从前天起就有些腹泻，还陪着吃那些不消化的……”

“她喜欢吃，本宫自然不能扫她的兴。”

丫鬟也不敢说什么，只嘴里嘀嘀咕咕:“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没注意到……驸马不也是没人说就自己发现了……”

主仆俩在原地休息了片刻，便走了过去，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墙根的后面，其实有个人在那儿站了有一会儿。

杜季胤等明瑶走过去之后，才把身体露了出来，他走到大门外朝着远去的马车静静注视了片刻，直到那辆马车消失不见在视野范围之内，才回了头。

妻子似乎很关注那个刘明远——刚才她们在门外说话，他不小心听到一点。

说到刘明远这个人，他正好也有些印象。

他们文人结交，不喜欢在意出身门第，仔细想想，很多年前茶楼论诗，他搞不好还真见过那个人。

之所以留下印象，就是因为听说这个人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哄骗去了最远最远的镇北关投军，这一去，就是许多年……

罢了，先去看看妻子怎么样了！

另一边，荼靡的马车已经开出去老远了。

荼靡让人把马车开到死了的小霍子家，亲自试探了一下小霍子的家人，确信他们对宫中的事情一无所知，才回到了皇宫里——

那时候是宫里刚刚亮灯的时候。

荼靡在宫门外恰好碰见了从宫里出来的几位臣子。

他们既不姓花，也不姓黄，更不是任何世家的成员。

荼靡虽然并不认识他们，却认识他们身上的官袍。

年轻的低阶京官似乎知道嘉和帝身边的大宫女，但他们没有一人向荼靡打招呼，脊梁骨挺得直直的。

这样的情景，十二年以来荼靡偶尔会遇上，不过这两年出现的频率……比以前高了。

荼靡出去了一整天，皇宫里一切如常，除了嘉和帝兴起去了宁笙楼一趟，其他并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

一路走过去，荼靡就听到了好几拨人窃窃私语地说到宁笙楼的事。

“那一位看来又走运了，皇上最近老是想到她。”

“可不是么！”

诸如此类的声音飘在空气里，蹲在各个角落自以为没人听见他们说话的人们既小心谨慎又肆无忌惮地说着最新的八卦。

宁嫔姜明蓝的祖父曾经最高做到了礼部尚书这个位置。

嘉和帝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想到了借助她，去向朝廷上那些曾是姜老尚书的徒弟的人传达信号。

荼靡猜想，嘉和帝突然的改变，也许和十二皇子从跌落高台，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