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皇帝总是不缺儿子的。

嘉和帝也许会惋惜，也许也会在心中对十二皇子能否恢复肢体健全有所期待，但嘉和帝也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并不想让花家和黄家的人得意。

亦或是打破两位大佬级皇子的平衡。

而姜老尚书在文官里很有影响，姜家虽灭，桃李犹在。

六皇子的生母虽然出身不高，但她的祖父正好是受过姜老尚书恩惠的学生。

六皇子平时籍籍无名，嘉和帝会不会选择他来做十二皇子的代替者？还是说，另有打算呢。

只不过知道六皇子的曾祖父——一个翰林院小小的讲师和姜老尚书有关系的人不多就是了。

通过对姜明蓝好这样的方式，又或是给予六皇子母子赏赐，都是争取人心的手段。

“荼靡姐姐，皇上去了宁笙楼了。”

才进乾清宫，就有人上前告诉她这么一件事。

荼靡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不管皇帝有什么事非得特地让她过去不可，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当日荼靡还和黄素馨聊过几句姜家以及姜家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尚书。

黄素馨曾以和她年龄十分不匹配的深沉，说过一句:“不过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罢了，因莫须有罪名而死的人还少吗。”

想想也是。

换了是她，对方灭自己满门男丁，女眷全部送去给人做奴婢，自己却还要受屈于仇人，道一千句一万句“谢陛下恩典”，恐怕是一件比死还难受的事吧。

脑子里天马行空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荼靡朝着宁笙楼而去。

走到快到宁笙楼的时候，她脚步猛然一个停顿，在半路上卡了下来。

就连偶然从她身旁经过的人，也不由好奇地看向她。

荼靡望着近在咫尺的宁笙楼建筑，刹那之间有一种被巨大雷电击中的感觉。

她就那么站在树木婆娑的道路上沐浴着带着茉莉清香的晚风，发丝有些被吹乱，脑子却骤然清醒起来。

昔日的礼部尚书府被抄家灭门一事，可以说是轰动一时。

当时查证判案的许多细节虽然被严格下令封口，但毕竟因为那事盛名在外，想要打听到一些大概的信息，也不算太难。

荼靡之所以楞楞在了那里，无非是因为想起自己去尚衣局查阅资料的那一次里，曾无意在册子上看到过一行字。

“永安二十五年，皇后赐礼部尚书夫人翟氏云锦二匹。”

她当时一心查阅那块布料的来源，虽然一目十行地看到了这一句，但也许因为脑子自动判定这是无关紧要的情报而跳过了。

之后一场大火，她险死还生，就更是在一番折腾之后，把这么一个记忆的碎片给扔到不知哪里去了。

没想到，老尚书的夫人会姓翟，还由当年的太后赏赐过物品。

偏偏那么巧，那天在坤宁宫里看花家小姑娘写字，一个“霍”字和一个“翟”字的弄错，给了她莫大的启发。

当时只是十分模糊没有头绪的猜测，因为此刻从脑海里抓到了关键的东西，而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吴桂的那块钢牌也许是因为长期摩挲，而显得光滑圆润。

并不崭新的牌子上，字迹也有所磨损。

如果她的这种猜测也是一种可能，那么……

无论是霍姓还是翟姓，在大魏都是比较稀有的姓氏，只要有一分的可能性，荼靡觉得自己也应该去努力求证。

“她还没回来吗。”

昭阳宫中，足够容纳好几个人一同坐的桌面边上，只有黄素馨一个人坐着。

桌面上丰盛的菜式她从头到尾也没有碰几下，反倒只是挑着那几样辛辣的往嘴里喂。

今日做了几道别致的菜，放得太凉，就全无口感了。

洛裳凑上来道:“还没回，说是去了宫外。”

黄素馨已经吃完了一餐饭，听见洛裳的话，答应了一声。

“你们也去轮流吃吧，本宫没碰过的那些菜，今天全是你们的。”

寝宫里发出一阵欢呼，等把菜式撤到没外人的地方，春晖跟个千斤坠似的，往那座上一坐，率先拿了自己的餐具扒拉着往自己餐盘里弄吃的。

大家都知道她饭量大，肯定早饿了，看见了大多只是笑。

春月以前总要笑话她几句的，春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春月最近对着她时，好像沉默得有点反常。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天大的事，也没有吃饭重要。

春月看着春晖不知道第多少次欲言又止，她每次想到樱莲无意被她看到的伤，就犹豫要不要说。

以前她不明白自家主子怎么对皇贵妃那么冷淡，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黄素馨弄了荼靡爱吃的，却是等到夜黑风高也没把人等回来。

便干脆把她那些卷宗拿出来翻看。

她思来想去，也总觉得关于小霍子的那些事里有什么是她忽略掉的。

可那些卷宗她都翻烂了，却也没看出什么花样来。

从一个不起眼的宫人口中查到小霍子这个人，一开始也只是机缘巧合。

而当她要去查小霍子这么个人的时候，小霍子就死了，岂不是在说，这里面有可能是杀人灭口，欲盖弥彰？

洛裳被春晖丢出去跑腿，确信荼靡去了宁笙楼一晚上不会回来了。

黄素馨这才把卷宗合了起来，洗漱之后熄灯睡下。

黑暗的光线里，她闭上眼睛许久都不太能睡得着。

脑海里又想到了十二年前自己被严刑拷打的一幕。

是个泥人尚且还有三分气，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尽量又轻又缓地吐出一口气，竖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声音，墙壁的另一边丝毫声音也没有，她有点不甘——今天的饭菜真的可惜了啊。

另外一边。

正在守门的荼靡感觉到自己的心头突然跳了那么几下，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感觉从身体里升腾起来。

嘉和帝没那么快“结束”，她们这些人，还要等好久。

兴许是心里有那么一个念头在，宁笙楼这的每一样建筑对荼靡来说便都有了想要探寻的吸引力。

时光一分一分流逝，以往觉得流动快速的时间，今天晚上却好像特别慢。

她似乎迫不及待就想在这宁笙楼验证一番，也许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