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笙楼地段不太好,因为姜家倒台,一开始姜明兰入宫被分配过来时,后园长满了杂草。
或许是一开始便没想着怎么讨好嘉和帝,宁笙楼也就不需要修葺那些用来花前月下的亭台楼阁。
那些装饰物倒不如几颗能加菜的萝卜来得实在。
云惜并不是真心想带荼靡观看她和姜明蓝的劳动成果。
只是想与荼靡聊一聊嘉和帝,顺便问问看屋里的情况。
石子路走到尽头,便能看到一扇被岁月蹭得光亮的木门。
云惜身上随时带着一串钥匙,轻轻卡进锁眼,扭着转动一下,随着“咔嚓”的一声响,门开了。
荼靡记得宁笙楼的后园是直接和一处废弃许久的宫室连通的。
不过和昭阳宫那保存完好的旧宫室不同的是,这门外早就成了废墟的一处地方,只有残垣断壁……和被打理成了一片菜田的原花圃。
据说,这是前朝建德太子一度被幽禁过的地方。
“婕妤带婢子来这,是做什么呢。”
云惜笑了笑,指了指目之所及处的凉棚道:“请姑娘吃两杯现酿的米酒罢了。”
荼靡明白云惜的意思了。
她和姜明蓝都没有什么积蓄,平时地位身份也多少有些尴尬,云惜拿不出贵重的财物贿赂,便想出这种朴素的方法来讨好。
正如云惜在转身进入旁边一间据说是“厨房”的小屋时说的:“姑娘喝了我的酒,可得劝着皇上少来,宁嫔身份比较特殊,我实在不想宫里的人注意到宁笙楼这么一个地方。”
云惜的身影消失在一道带着些陈年油腻的棉麻布后面,荼靡便顺着逆时针的方向,开始横扫这据说幽禁过建德太子的地方。
铺设了木板的“厨房”往左,是一株足足一人高的铁树盆栽。
盆栽由于被放置得太久没曾移动,风吹日晒之后的大瓷盆已经明显开裂。
铁树往左是一座建造了假山的天井,一个呈现直角的走廊和这边连通“厨房”的小道,是首尾相接的。
这已经是一片废墟中,保存还算完好的一个独立小院落了。
本来漫无目的在看着这些的荼靡,之所以目光略显呆滞地扭头回到开裂了的那株铁树上……
是因为她在那个大盆的后面,看到了露出一角的……某样东西。
一支明显不该属于这里的跗骨箭被斜靠着搁在那儿。
若非留心注意,也不太容易发现。
荼靡走了过去,定定看了一眼那件违反宫规的物品,心底浮起凉气来。
“厨房”内的云惜在做些什么,荼靡不清楚。
里头发出敲敲打打的磕碰声,甚至还有自言自语的声音——“嗯?酒呢。”
荼靡顺着这句话,看了看那边假山后露出了的酒瓶子,正想走过去。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阵急促脚步声后,一道略显凌厉的声音突兀地在背后响起——
“荼靡姑娘,这棵铁树怎么了?”
荼靡那只都已经抬起脚跟的右脚顿时强行僵硬住,电光火石之间的直觉,让她停止了当前的行动。
不是走过去捡起倒地的酒瓶看一看,而是回转过身面对从后面小跑了过来的姜明蓝。
姜明蓝随意地披着一件稍显得陈旧褪色的锦布衣裳,腰间的带子绑得歪歪扭扭。
一头乌黑的青丝明显带着水汽,发尾的地方还在缓慢往下滴答着几乎听不见声音的小水花。
这棵铁树怎么了?
还能怎么呢。
荼靡对上姜明蓝的眼睛,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随时溢出的防备警戒。
本来最多只是疏离的那双黑瞳,此刻仿佛在放射着扎人的刺……
“婢子不知道这棵铁树怎么了,倒是想请教娘娘。”
姜明蓝深深呼吸了一下,看了眼荼靡,正想开口。
也许是听见了动静的云惜掀开门布探出头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明摆着是才从浴桶里爬出来的姜明蓝,低喊出声:“你……宁嫔姐姐您怎么……”
姜明蓝带着警告之色看了一眼荼靡,转头对着云惜则是立刻给个疏离笑意:“没什么,听说你带荼靡姑娘来我们这秘密基地,本宫怕你毛手毛脚,特地过来看看。”
这就是个任谁来听都觉得不靠谱的理由,荼靡却很配合地冷冷道:“都说两位娘娘比邻而居,感情不错,看来是真的。”
一只跗骨箭算什么呢?
有箭在,那说明了什么——那只弓弩,又在哪里?
那日昭阳宫中身穿夜行衣的女人,就是带着这样的东西。
她不久之前还在想那人怎么突然没了踪影,没有想到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空气中有一道杀意飞快闪过,荼靡听见姜明蓝正在和云惜说话:“上次的酒,被本宫喝掉了,你如果想请荼靡姑娘喝酒,恐怕要等到‘下一次’了。”
荼靡对这些是比较敏锐的,眼底也浮起一股强烈的警惕来。
东郭先生的故事告诉世人,恩将仇报的事可从来不少。
她这也算窥见了姜明蓝的秘密。
哪怕她帮过姜明蓝,但姜明蓝已经支付过物质上力所能及的酬谢……
如果姜明蓝认为这个秘密被人知道足以要了她的命,那么……
姜明蓝毕竟是匆匆忙忙就跑了过来,云惜也希望她能够先回去把身上弄干。
姜明蓝似笑非笑地看了荼靡一眼,果真如同荼靡猜测得一样开了口:“你不是说你想招待荼靡姑娘么,虽没有酒,做几样地道小菜却也可以。本宫与荼靡姑娘就先回去等你,稍后再过来找你,你看好不好?”
荼靡伸手摸了摸藏在袖袋里那只切水果的小刀子,盯着和云惜说完了话,对她示意的姜明蓝。
她与云惜福了一福,跟着姜明蓝走了出去。
姜明蓝能躲过许多龙鳞卫去到昭阳宫,说明她是个有些功夫的。
这儿又是姜明蓝的地方,荼靡也知道自己最保险的做法应该是试着挟持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云惜。
若是姜明蓝想杀她……
但看着那张全写着无辜的脸,荼靡却犹豫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对云惜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