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帝在半夜时分打开了门。

让人往里头送热水。

他在妃嫔面前素来有温柔体贴的名声。

底下的人答应了一声，立马去安排了。

所以哪怕只是政治婚姻，女人们对这么个皇帝丈夫大多都是满意的。

毕竟，她们嫁的其实不是嘉和帝这么个人，而是嫁给了嘉和帝屁股底下坐的那个金灿灿的宝座。

皇后可以轮着做，太后……却只有一个。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等到第二天早上嘉和帝离开，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神态略呆滞的姜明蓝并不像一般的妃嫔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避免喝下避孕汤药，而是从端着托盘的宫女手里几乎用抢的，一口喝下。

荼靡这些人干的就是这些差事，事后给前一天晚上伺候皇帝的女人灌药。

若是避孕失败，还得用更激烈一些的落胎法子。

“荼靡，你留下陪本宫说说话吧。”看起来有些虚弱无力的姜明蓝看着窗外，气若游丝。

荼靡见多了这些之后，也就习惯了——姜明蓝确实并不愿意伺候嘉和帝，更不愿意生下他的孩子。

以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门外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云惜过来了。

荼靡听见小宫女对云惜说:“婕妤娘娘，荼靡姑娘在里面呢。”

“那我晚些再来。”

对于云惜而言，最近也越发习惯了这样的事。

每次嘉和帝临幸之后，姜明蓝就会找理由不见任何人。

荼靡心想，若换了是她……恐怕也不愿意见人。

荼靡和姜明蓝并不熟悉，也绝对算不上是什么朋友。

不过是因为一次救助的恩情，稍微有了点交集罢了。

荼靡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观察姜明蓝的住处。

荼靡想从姜明蓝身上问到一些她想要的答案，话也比平时多了一些。

但要问到姜明蓝的曾祖母那里去，直接开门见山似乎就太突兀了。

“荼靡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本宫？”自称“本宫”二字，姜明蓝嘴角勾起一丝肉眼可见的嘲讽。

荼靡被看穿心思也不觉得尴尬，估摸着云惜已经走远，屋里也没别人，她笑了笑，斟酌道:“确实有一个问题，娘娘最近似乎越来越喜欢和婢子说话了。”

“你是本宫恩人，本宫自然不讨厌你。”

家宴那次的事，终究是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二皇子躲过一劫，嘉和帝也没有深究，兴许是因为事情发生在太后宫里，嘉和帝哪怕心中怀疑什么，也不好过于惊动太后。

荼靡和姜明蓝没什么好说的，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道，“婢子似乎也应该告退，不该再打扰娘娘了。”

虽然很想立刻就从姜明蓝嘴里问一些什么，但这么做太明显了。

姜明蓝此刻也不想有个自己不熟悉的人在眼前，并没有挽留。

“若是姑娘不嫌弃，就到宁笙楼园子里逛一逛吧，那儿最近刚添置了几种花草，姑娘是爱花之人，或许会喜欢。”

就算姜明蓝不提，荼靡原本也想借着告辞问一问。

“那婢子就谢谢娘娘了。”

宁笙楼的园子荼靡没去过，但她知道姜明蓝闲来无事会在寝宫里做一些类似名士风流自种自吃的事。

荼靡跟着去了。

她一离开，姜明蓝就不再遮掩地吐出一口浊气，“快，扶我起来，我要沐浴。”

有人依言照做，也有人熟门熟路地把门一关，熟练地一条龙动作，把床单被套一律裹了起来，并拿到了偏殿里头往火堆里一扔。

宫女将姜明蓝扶着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浴桶里面，开始伺候她沐浴。

那是她在宫中收服的心腹，心腹很担心:“主子，咱们这样，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

姜明蓝并不避讳在心腹面前表达对嘉和帝的不喜:“你放心吧，本宫这样带点刺，他反而对咱们放心。可若是太过乖巧，恐怕这宁笙楼外就不止‘四五个’龙鳞卫‘关照’了！”

心腹叹口气，为主子将及地的长发拢起来搁置进水里。

像海藻似的。

旁边用作火房的偏殿里，除了在烧那些脏了的床上用具，还有一组人动作麻利地在烧水。

伺候姜明蓝伺候久了的人，可是都清楚一件事——这位主子爱干净，每次嘉和帝来过，不管留不留宿，她都要洗上四五遍才肯罢休。

一桶热水是绝不够的。

荼靡一出门，就在宁笙楼的中庭路上碰见了靠壁呆愣的云惜。

听见脚步声，云惜抬起头来腼腆地笑了笑，看起来十分友善。

她也不绕弯子，看看荼靡来的方向，又看看荼靡:“荼靡姑娘愿不愿意陪我走一走？”

荼靡福了一福，道了个“好”。

云惜于是又笑了，那笑容干净而纯粹。

却又好像有某些荼靡不太能够看得懂的东西。

荼靡于是陪着她，去了宁笙楼的后园。

云惜也说有话想和荼靡单独说，让跟来的人全都退开到边上侯着。

“这园子里的绿植都是我和蓝……宁嫔一起种起来的，说起来，好久没来过什么客人了。”

种些新鲜菜蔬可以弥补被克扣掉的那一部分月钱与吃穿。

散发着浓郁田土气息的小路边上，搁着几样农耕的工具，甚至还有肥料。

这肥料味道重，就算是宁笙楼里伺候的人，也不喜欢往这来。

云惜并没有看到，本来被姜明蓝派来给荼靡引路的那个小宫女脸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微慌。

云惜自己也很久没亲自过来了，她前阵子有些不舒服，便躺了几天。

一躺就躺到了昨日。

“那边是一些寻常的花卉，不如前门圃子里的好看。想必荼靡姑娘也不爱看。”

因而云惜领荼靡走的，是园子的另一条路。

荼靡本就是不知父母长大的孩子，在和迎春共同生活的地方，曾经也是偷偷种过几样蔬菜的。

看见占地面积不大的菜蔬田，反而有种亲切的感觉。

随着她们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障碍物后，那个脸上浮现着急神色的小宫女就再等不住，调头朝着姜明蓝那儿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