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一展开，几人就没再管程小妹，她正好借着洗饭盒的功夫，背过身去，挤了洗洁精在饭盒里，拿到宿舍外的水池边默默地洗。

三中教学楼外到处都是这种老式的水池，美术生画完画要洗笔，体育生训练完也顺道洗个手。

洗洁精是柠檬味的，绵密的泡泡顺着排水口流到角落里，程小妹拧上水龙头，看到一个高大清瘦的男孩子捂着鼻子急冲冲过来洗脸，指缝里有鲜血渗出来，看着怪吓人的。

他动作很轻柔，拧开水龙头以后，双手合拢在一起接了水撩到脸上，一双大手彻底遮住了五官，程小妹只能看到他短短的青色发茬儿，在四溅的水花间，干净得像棵青松，她一时没回过神来。

男生似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洗了两把脸又洗了洗手，程小妹看到他高挺的鼻子上有一片醒目的鲜红。

“枫子，没事吧？”一个手长脚长的男孩子跑过来，浑身是汗，甩了甩刘海，动作自然地搂过他的肩膀，大手伸过去要掀他的下巴，“我看看，我看看。”

“滚。”被叫枫子的男生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我的脸长得像篮筐吗？把球往我脸上怼，是不是嫉妒我张得比你帅？啊？李二狗。”

李二狗冲程小妹尴尬一笑，收回视线看向自己朋友，胳膊晃了晃，是个近乎无赖的撒娇行为：“真不是故意的，走走走，我请你喝饮料。”

“还要我亲自去买？”男生又拐了他一下，“冰可乐，快去。”

李二狗嬉皮笑脸的转向程小妹：“同学，帮个忙，他打球受伤了，你方不方便看着他点儿？”

被叫枫子的男生这才终于看到程小妹似的，脸色有点不自然。

“别听他乱说。”他跟程小妹说，“流点鼻血而已，被球砸到很正常，没什么。”说完，作势要去踹李二狗，“还在这儿贫，赶紧滚吧你。”

李二狗上蹿下跳地大笑起来，走之前还拍了拍枫子的屁股。

程小妹：“……”

两人长相都不差，又身材颀长，肌肉匀称，关键是年纪不大，谁不喜欢看男高中生贴贴呢？

程小妹将洗好的饭盒盖好，跟没走几步的李二狗说：“好，你去吧，我帮你照看他。”

这话让两个男生齐齐沉默，李二狗暧昧地看了看枫子，特意绕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转身离开时，四肢像是装上去的一样，张牙舞爪的。

看得枫子牙痒痒，想把他按地上打一顿。心里一激动，鼻血又卷土重来，他连忙倾身凑近水龙头，拧开水龙头又冲了一下。

“你这样不行。”程小妹说，“等我一下。”

男生不解地看着她，就见程小妹走到前面的女生宿舍楼，扬声喊了句：“孙娇龙。”

女生宿舍一共只有六楼，不算高，她声音不大，但足够整个宿舍楼的人都听见了，不一会儿，孙娇龙狗狗祟祟地探出个脑袋：“咋啦？”

程小妹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社死，感受到身后人打量的目光，恨不得当场逃跑，剩下的话怎么都喊不出口了。但就这么僵持着更加尴尬，她感觉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只好硬着头皮说：“把我的毛巾扔下来。”

孙娇龙显然还想问为什么，程小妹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快点儿哦。”

下一秒，孙娇龙把毛巾裹成一个球，朝她扔了过来，因为准头不太好，险些砸到她的脸。

眼看着白色的圆球在眼前正极速在眼前放大，程小妹下意识想要躲开，这时候，身后突然伸出来一只大手，稳稳接过，然后随意地摊开掌心，将毛巾球放在程小妹面前。

他一看就是体育生，个子特别高，手也很大，洁白毛巾裹成的球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像个狗狗玩具。

“谢谢。”程小妹接过毛巾，解开，到水龙头底下冲洗了几遍，拧干多余的水，折了两折，递给面前的男生，说道，“冷敷一下，仰着头，不要低头。”

男生显然没想到是给他的，犹豫片刻，接过来代替手掌按在了自己鼻子上。

毛巾上面有一股清新的花香，让他瞬间觉得今天的天气无比炎热，以至于后背直冒汗脸也不受控制地发红。

“仰头。”程小妹说。

男生却摇了摇头，带着鼻音说：“仰头鼻血会流到嘴里，我这样就行了，谢谢你的毛巾。”顿了顿，犹豫地问，“你哪个班的啊？改天我洗干净还你。”

“不用了。”程小妹努力将嘴角抻成一条直线，算是个笑容，只不过略显僵硬了些。

男生显然也反应过来了，眼神更加尴尬，脸也更红，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我买新的给你，新的……”

此时，李二狗买了饮料又张牙舞爪地浪了回来，一边把冒着凉气的可乐易拉罐从枫子领口里塞，一边贱兮兮地问：“什么新的？”

枫子被猝不及防地一冰了个激灵，反手就给了李二狗一个拐子，这次下手有点狠，李二狗捂着肚子龇牙咧嘴。枫子从他手里抢过塑料袋，直接递给程小妹：“那个，今天谢谢你啊。”

一手还捂在脸上，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红得滴血的耳珠。

程小妹觉得好笑，嘴角扬了扬，没有接他的东西，而是随手拿起水池边的饭盒又冲了一下，转身要回宿舍。

枫子修长的指尖隔着毛巾捏着自己的鼻子，望眼欲穿的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

李二狗单手搭在他肩膀上，跟他一起目送，不过他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和惊奇：“她好拽哦，哪个班的？”

枫子茫然摇头，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犹豫着问李二狗：“你认识孙娇龙吗？”

“什么龙？”

“孙娇龙。”

“什么蛟龙？”

陈语枫：“……”

“我他妈今天就要打死你！”说着，忍无可忍地把毛巾扯下来往他脸上呼，“让你什么龙！还龙不龙了你！”

李湘笑得地动山摇，一边张牙舞爪地躲他，一边贱兮兮地往操场跑。

“我帮你打听，我帮你打听还不行吗？”李湘被陈语枫胳膊锁喉的瞬间，终于老实了，“芳华楼六楼，孙娇龙是吗？我现在就去问，下午还没给你问出来，我管你叫爸爸。”

陈语枫夹着他的脑袋咬牙切齿：“老子本来就是你爹。”

两人在球场边上打闹，身后突然传来“嘭”的一声，有人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

“行啊老梁。”李湘冲他竖起大拇指，挣开陈语枫，转而招呼队友们过来喝饮料，同时，给重新用毛巾捂脸的陈语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害羞。

梁鹤轩运着篮球缓缓走了过来，没等李湘故弄玄虚地开口，他就平静地说：“孙娇龙，我们班的，怎么了？”

孙娇龙抱着胳膊，坐在寝室正中间，一脸严肃地看着程小妹，其他四人如出一辙的坐在她旁边，五个人、十只眼睛齐刷刷看着程小妹，大有五堂会审的架势。

“你们干嘛？”程小妹哭笑不得，绕过几人，把饭盒放在桌上。

几人顿时凑过来，好奇地问：“刚才那个男生是谁啊，个子好高，就是没看清脸，长得帅吗？”

程小妹回忆了一下，因为他几乎全程捂着脸，而她匆匆一瞥，没怎么记住，于是实话实说：“没太看清。”

“啧。”孙娇龙一拍大腿，“这么近能看不清？”双手捧着她的脸，左打量右打量，“是不是该戴眼镜了？”其他几人也一阵失望的唏嘘声。

程小妹于是和她们解释了一下。

听说那人打篮球受伤了，孙娇龙福尔摩斯上身：“经常打篮球手上，肯定是体育生。”

说着，转身面向室友们，振臂高呼，慷慨激昂，“姐妹们，打入帅哥内部的机会，来了！”

程小妹：“……”

“他叫什么名字？”孙娇龙单手搭在她肩上，一边摇晃一边撒娇，“我男朋友的事情就指望他了，你快点好好想想，快点快点，求你了！”

“你这、也太草率了点儿吧？”程小妹刚捏出苦口婆心的语气打算劝一劝，就收到孙娇龙警示的眼神，立马话锋一转，神情严肃用辞严谨，“他朋友喊他枫子。”

孙娇龙眼睛一亮，看向其他室友们，不等程小妹弄明白，几人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枫子，陈语枫吧？体育班是不是就这个人名字带这个音的？”

“他很帅的啊！”白静激动地说道，“之前市里篮球比赛他是MVP！下个月还要到省里去参加晋级赛，他文化课也不错的——我们学校跟省体育大学有保送名额，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看上，能看上的话准能进。”

“我也早就听说过他。”洪卓新点头，补充道，“因为爆发力强，打球很凶，别人才这么喊他的。哇，小妹太行了吧，一出手就捡了个这么好的。”

她们是理论派，孙娇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赶紧约他出来吃饭！就下周末，让他把他的兄弟们都带上，有多少我要多少！”

“可是……”程小妹弱弱地说，“我不认识他啊。”

众人：“。”

“你们真的很想认识他？”程小妹无助地看着她们，想到她们对自己那么好，中午还吃了她们带的饺子，如果她们真的很想认识那个男生和他的兄弟的话，她也不是豁不出去。

“那我，下午汇报完去打听一下？”程小妹刚硬着头皮说完，寝室又响起一小波尖叫。

看来是真的很想认识了。

程小妹混在一群蜘蛛精中间，活像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储备粮，现在还得出去充当诱饵……天呐，二五仔真的好难当！

几人激动归激动，但更多的是小女孩儿的好奇心作祟，程小妹的话也提醒了她们，宝贵的室友下午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几人又七嘴八舌说了几句，就郑重的将零食拿出来全塞给程小妹：“多吃点补一补，下午好好发挥，别紧张。”

程小妹抱着零食，再一次震惊于杀马特女高中生的中二与热情。

“好。”她说，“你们也午睡一会儿，不然下午该犯困了。”

她们本来都有午睡的习惯，自然答应，上铺的刘年和白静觉得爬上爬下的麻烦，非要跟下铺的女孩子挤在一起睡。眯了快一个小时，白静的闹钟响了三次，蜘蛛精们才着急忙慌地去往画室跑。

程小妹也穿衣下床，随手从枕头底下抽了个练习本出来，边回忆PPT里的内容，边用笔写写画画，提前打腹稿，为下午的汇报做准备。

很快，到了下午两点钟，程小妹收拾好心情，捏着U盘到画室门口与高宁、王丽娟汇合，一起去往学生活动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