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下,鏖战仍在继续,仍然难解难分。
红玉的“灵波脉涌”持续了约半刻的功夫,其间双方都因剧烈的灵力波荡而无法动作。
后来,红玉的异状渐渐消退,双方的战斗便又打了起来。
仰仗着几乎滔滔不绝的法阵之力,枯风逐渐用滚滚的冰凌之刃压制住了少年的贞筠剑。
此消彼长,形势对楚谢已愈发不利。
望着这般情景,岗上的白面男子握紧腰间佩剑的剑柄,情绪十分焦急,“师兄,我看他们快撑不住了。你好没好呀?看出门道了没?”
剑眉男子皱眉道:“像……又有些不像。”
“哎呀,你先快点出手吧,我看他们是真的不行了!”
“嗯。”
……
此刻,楚怀英的手臂、腿脚,都已有十数处被鲜血濡湿。血渍在寒冷的天气中很快冻住,在衣衫上板结成一个个硬块。
枯风认为二人已是强弩之末,说道:“束手就缚吧,还能少受点痛苦。”
楚怀英干脆地应道:“休想。”
枯风正要继续加力,这时,一道白光旋舞于空,飘然落在楚怀英的身前。待光晕消散,那名剑眉男子徐徐而现。
少年将他的风姿看得真切,不禁心生赞叹:
其人凤眼炯炯,剑眉入鬓,生得神宇轩昂,英气勃发。他腰缠黄绸丝带,身着鹤翅云袍,袖摆之末执一柄三尺长剑,通体皎皎,剑气浑然。
“都住手吧。”剑眉男子道。
看男子的功法架势,枯风忽而瞳孔收缩,有些动摇,“御虚术?你……是玄空派的人?”
剑眉男子回道:“正是。在下玄空派江云涵。”
枯风道:“你要作甚?”
江云涵瞥了楚谢一眼,淡淡说道:“这两个人我要了。”
一听这话,谢岚川险些被惊掉了下巴。她本来以为男子道貌岸然,是个天降救星,可刚听男子的语气,立时怀疑这俩人是黑吃黑。
“什么叫‘我们两个你要了’?你要我边上这个也就……但本娘子你可想都别想!”
不仅少女,楚怀英亦不明所以。
而有敌当前,江云涵没空搭理二人,接着对枯风说道:“如何?”
思忖了片刻,枯风认为,轻易交出楚谢是无法和段程交代的,遂回应道:“呵。玄空派的人就了不起了?今天我若是不给呢?”
“我会出手,结果仍是一样。人归我,你死。”
江云涵说得简单直接,语气平和,却隐隐透露出藐视的意味。
枯风不服,冷冷发笑道:“那就试试。”
其人小臂一挥,示意众山贼蜂拥而上,一方面是为自己赢得战后休息的时间,另一方面则是试探江云涵的实力。
这江云涵不慌不忙,手掐兰指,导引真气,只听长剑嗡鸣一声,旋即脱鞘而出,扶摇直上。
其人荡回衣袖,那长剑调锋向下,裂出数道剑气。剑气一字排开,如流星雨落,将一众山贼悉数刺死。
霎时,众贼血雾喷溅,倒伏如麦。
这些剑气穿体之后,并未自此消失,而是列序归附回长剑之内。最后,长剑悬降在男子的面前。
剑不沾血却性命尽索,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枯风的后脊已有些发凉,阵脚也开始虚浮,究竟是什么缘故引来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他有些后悔刚才的鲁莽,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这是自己的地盘,只要操作得当,并非没有胜算。
枯风如此想着,双手已暗中有了动作。其两手交合成印,施法令狂野的雪风凝成迅疾的湍流,把旁边的枯枝碎藤吹得猎猎作响。
少顷,枯风瘦削的面庞开始血气翻涌,时而淤青,时而淤紫。他将真气凝作念力,操纵着空间中每一缕的烈风,让它们拧成一束气旋,再向敌人发起袭击。
而另一端的江云涵瞄定烈风,继而令尚未入鞘的长剑迅速做出反应。长剑调转剑尖,直指来袭的湍流,随即兀自旋转,同样挟出一股旋风。
两股尖锥般的旋风都是来势汹汹,却方向相反,碰撞之时,居然正好两相抵消。
如是,枯风的全力一击彻底化作了泡影。
风停了,剑却没停。
长剑继续破空疾行,直至剑锋横亘在枯风的脖颈上,它才不进也不退,就这么静止虚悬着。
寒意席卷了枯风遍体,他甚至感觉到了脖间血液的渗出。
周围都是冰冷的死尸,比凛冽的寒风还要冰冷,而自己将会是他们的下一员。
有一类人,只有在认为自己能赢的时候才会斗志昂扬,否则就会萎靡不振。
而枯风,就是这类人。
自己已经使出了最擅长的战法,却仍被毫无悬念地轻松击败,这是一种倾碾式的打击,枯风瞬间战栗无人色。
他怕死。
其实,刚刚江云涵只是对他进行威吓,而不是真的想杀死他。
战斗过后,江云涵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这一切都仿佛发生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战胜枯风,理所当然地救下楚谢。
“好了。我刚刚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枯风怔了良久,才道:“记……记住了。”
江云涵颔首道:“回去给段程带话,不论他想做什么,都不要打我玄空派的主意。”
夺命的一剑横在脖颈上,枯风被彻底打服,只得低头哆嗦道:“是……是。”
召回飞剑,推之入鞘,望着枯风失魂落魄地逃离,江云涵才转过身子,用审慎地目光上下打量起二人。
“你的伤不要紧吧?”男子问道。
“无妨,都是些皮外伤,养养就好了。”楚怀英道。
少年对男子戒心未消,只怕刚入狼窝又入虎口,遂谨慎问道:“这位道长,你认识他们?”
“他曾是神炼宗的阵师,我若不出手,你们难逃此劫。”江云涵眉头一皱道,“你手上为何会有本门的宝物?”
本门?玄空派?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更不知道他所说的宝物是什么。
满怀惊诧地,楚怀英问道:“道长所指的是何物?”
江云涵道:“你腰上的红玉。”
楚怀英将之取下,道:“哦,这是我师父赠予我的宝贝。我幼时身染重疾,全靠它才得以续命。”
江云涵继续追问:“你的师父是谁?”
少年又答:“文逸。”
男子惑然,“文逸?从未听闻。”
这时,少女问道:“对了,道长,你们玄空派是什么门派啊?”
江云涵平淡答道:“一个修仙门派而已。”
少女生气地叉腰道:“这不是废话吗?”
江云涵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楚怀英道:“我和谢娘子要回河南府的老家,明天准备先去泰安县城落脚,然后再往西行。”
江云涵思忖了一会儿,道:“眼下危险未除,我再送你们一程吧。”
……
另一边,黑风寨。
枯风回来时,段程已经醒来,端坐在书屋里。
他颤抖着将江云涵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了段程,接着猛然跪倒,俯首于地。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请大人责罚。”
此刻,段程的目光依旧平静如老井。
在过去的七年里,他经历过太多的挫折和失败,如今的情况对他而言,似乎并不算什么。
拉起枯风,段程道:“既然这样,把消息告诉天一教的彭潜,他也在泰安附近找二人很久了。”
铸成如此大错,却没有受到凶狠的处罚,甚至连一声责备都没有,枯风自然是感激涕零。
他深躬了一礼,抱拳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