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然面色一滞,心中的惊悸弥漫开来,寒意陡生,蒙洛是姐姐的软肋,他们也是这样想的吧,这段时间蒙洛来宸华殿来的太勤,终是落了疑处。
“一个从未见过的下人,一份空口无凭的供词,也值得你兴师动众的?”云然语带讥讽,作出漫不经心的模样。
鄯赤并没有错过云然一闪而逝的惊疑之态,言辞恳切却强势答道:“有疑不查,若是危及宫闱,臣不敢领罪。”
“那你觉得该如何?”
“有疑必查,有错必纠,臣请旨传召蒙洛前来对质。”
“放肆!”云然拍案而起,声色俱厉,“鄯赤,你是不知道蒙洛的身份吗?吾心爱之人也是随意可动的?”
“就算是王上亲近之人,有罪也当罚!”鄯赤在于康古泰筹谋时,便猜到了王上会维护蒙洛,却没曾想会如此激怒。
“你这意思是指责吾偏袒蒙洛吗?”云然语气愈寒,眼中怒火正盛。
“古有周幽王因褒姒而灭国,夫差因西施亡国,臣不得不劝诫再三。”鄯赤知道蒙洛是软肋,既然如此便只往这一痛处戳下去。
“鄯赤,别以为有国相护着你就可以任意妄为,滚出去。”云然气急败坏威吓道。
鄯赤若是再争辩只怕会得个“犯上”的罪名,不得不暂时服软,匆匆告罪带了人出殿,他将那宫人交予手下,让他们好生看顾,回首看了看殿内,便转身往宫外而去。
云然坐于殿内一动不动,目光空洞的盯着案上的墨砚,紧咬下唇似是在想着什么,莎依目睹这一切,诧异于云然刚才的雷霆之怒,轻声问道:“王上?”云然如梦初醒般恍然,看着莎依担忧的神色报以微笑:“我没事。”
“刚才你将鄯赤轰了出去,他必不会善罢甘休,只怕此刻是去请援兵了。”莎依出声提醒。
“我知道。”云然深叹道,“蒙洛现在在哪?”
莎依看了看时辰:“看时辰应该还在竹猗院,再过一个时辰才会来宸华殿。”
云然犹豫再三,终还是起身:“去竹猗院。”
这是云然第二次来到竹猗院,上次心情忐忑,这一次依然是心怀迟疑,驻足在门前久久没有迈步。蒙洛已经得了消息出来相迎,见云然面色犹疑,上前俯首行礼:“王上。”
云然见到蒙洛反而心一下定了,轻吁了一口气:“我有话要跟你说。”
蒙洛见云然面色郑重,又是亲自来竹猗院,必是有事发生,便侧身抬手:“王上请入内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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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些时候,康古泰进宫面圣,云然坐于王座上神色郁郁,见康古泰进殿而来,才强打起精神:“国相入宫有何事?”
“老臣听闻后宫之人欲行不轨之事,危及宫闱,不得不亲自前来请旨查办。”刚才听鄯赤描述王上的失态,康古泰本半信半疑,如今见她恍惚之态,心知此计到有意外之喜。
“国相,蒙洛乃是吾心爱之人,吾不信他会如此做,若是做了,吾……”
“若是蒙洛做了,王上当如何?是只当不知吗?”康古泰言辞啧啧,步步紧逼,“为君者,岂可徇私枉法?”
云然扶额轻叹:“罢了,莎依,去唤蒙洛来。”忽而又吩咐道,“请少府立刻来见。”
片刻后,蒙洛入殿跪俯:“王上。”又转而想康古泰行礼,“国相大人。”
此时鄯赤已经带了人和证物立于一旁,云然看向蒙洛语气轻柔了几分:“蒙洛,有宫人说受你指示变卖宫中宝物。你如何自辩?”
蒙洛面不改色申辩道:“我没有做过,定是有人诬陷我。”
鄯赤吩咐人将宝物一一放于蒙洛面前:“蒙洛,你看看这些东西,是否你屋中的?”蒙洛看到眼前的东西满目诧异,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礼扎此时刚进入殿中,鄯赤扬声道:“少府大人来了正好,你掌管宫中一应财物,你来看看这些东西是否蒙洛屋中的。”
礼扎径直上来给云然请安,并不多对鄯赤搭理,鄯赤正想开口指责,却被康古泰一个眼神逼回,康古泰转而向云然施压:“王上。”
云然被逼无奈只得挥手:“礼扎,去看看吧。”礼扎这才起身去查看,一样样细看,面色从惊讶到犹豫,查看完所有物证看向云然,欲言又止。
“少府大人,如何啊?”鄯赤逼问道,这些东西都是蒙洛屋中偷来的,这一点绝不会错,他们也逃脱不了。
礼扎此刻心绪纷乱,但见康古泰、鄯赤皆虎视眈眈,而此时根本没法撒谎维护,少府监众人都可拆穿,便只得实话实说:“这些确实是蒙洛屋中的,都是王上曾经赏赐之物。”鄯赤衣服小人得志的模样,但礼扎继续说道,“财物都是,但是宫中地图这些,臣并没见过。”
蒙洛高声喊冤:“王上,我没有做过,我,我不知道这些为什么会被人拿了,我是冤枉的。”
“你这话说的可笑,你屋中的东西不见了,竟然全不知晓?”鄯赤声声紧逼。
蒙洛喜欢屋中素雅,华贵之物都让人放了起来,加上近来日日都在宸华殿,疏于防范,而那宫人也确实是竹猗院干杂活的下人,如今落了陷阱无可辩驳,只能叩首在地:“我真的没有做过。”
康古泰只觉得今日过于顺利,疑心顿起只静观其变,鄯赤却没察觉疑处,反而沾沾自喜更是进逼:“证据确凿,蒙洛无可抵赖,请王上下旨严惩。”
“王上,蒙洛定不会做这些事。”礼扎求情道。
云然只默然不言,直到帛荼匆匆上殿而来:“禀告王上,臣奉命严查各宫宫人,查到一名可疑之人,抓到时正带着笔墨绘画宫城地图。”他唤人将宫人押上殿。
康古泰心中不禁冷笑,原来是找替死鬼来顶罪,想不到为了蒙洛她倒是豁出去了,鄯赤难掩惊疑,看向康古泰,见他镇定自若便也耐下了性子,看他们能演出什么戏码。
“你干了什么,从实招来。”帛荼怒喝道。
那宫人瑟瑟发抖,仆身求饶:“奴才只是,只是想赚些钱,想着宫外的人没见过宫城,就,就画些图卖点宫里的小道消息赚钱,奴才错了,求王上饶过奴才狗命。”
云然仿若突然来了精神,怒问:“为了赚钱就拿着宫里的安危做儿戏吗?”忽而看向康古泰,“国相,你看这等奴才如何处置啊?”
康古泰见云然眼神分明,知她表面上是在问自己意见,其实只是堵自己的嘴:“王上处置便可,老臣不敢多言。”
“杖责三十,流放荒漠,永不得回汨桑。”云然沉声道。
“是。”帛荼将这名宫人拖了下去。
这反转的一幕让鄯赤不知所措,本以为占了上风却被帛荼带来的人给搅黄了,而康古泰却也静默不语,任由他们开脱了罪责,再也耐不住气性:“王上,可……”
“王上。”康古泰骤然开口,他自然也不会任由今日计谋付诸流水,“地图或许是那名宫人所为,但这些财物,蒙洛依然逃脱不了罪责。”
云然切齿质问:“国相一定要如此逼吾吗?”
鄯赤见云然动怒,也紧跟着附和道:“蒙洛私卖宫中财物,若不严惩,从此宫内再无法纪,宫人皆可模仿,请王上下旨,以平宫内物议。”
云然再没办法,痛心疾首之态责问蒙洛:“蒙洛,你如此贪财坏了宫规,如何对得起你我之情,你,去吧。”
蒙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颤抖不已:“王上……”
礼扎求情道:“王上,蒙洛是后宫之人,不宜放出宫。”
云然闭目不愿再看:“既然他如此爱财,便让他再不可得,送去看守宫门,做最低等的宫门守卫,不准发月钱,只别饿死就罢。”
鄯赤没想到会有如此处置,正要进言却被康古泰拦下:“既然王上已有决断,臣等告退。”康古泰告退而去,鄯赤面露不甘但也只得跟着退下了。
殿上只剩下礼扎和蒙洛,蒙洛此刻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清冷,云然亦坦然浅笑:“接下来你可能要吃点苦了。”
蒙洛面无惧色:“这是我本该担起的,躲在后宫什么都不做我心有愧,只是,无法陪着安儿了。”
“我会陪着姐姐的,等来日,你们自有时时相守的日子。”
礼扎扶了蒙洛起身,他们二人也曾共事,礼扎是知道蒙洛能力的,他为了所爱之人弃了前程是令人钦佩的勇气,如今看他再度回来,也是由衷高兴:“我送你去卫尉所。”
“梁奚是我们的人,你若有什么要做的只管去找他。”云然提醒道,“此次将计就计,将你送入卫尉处,若真有用兵之日,希望宫门侍卫不会成为我们的阻滞。”
蒙洛颔首朗然一笑,与礼扎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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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为何刚才……”鄯赤追问,对于今日的功败垂成颇为不甘心。
康古泰心中总有个疑影儿:“我觉得今日的事情不简单,乌云安到底想做什么?”
鄯赤细细思量:“大人是否多虑了,一个蒙洛进了卫尉所能起什么风浪?”
“让吐谷浑派人盯着蒙洛,反正是乌云安自己说的,只别饿着就行。”
“是,让蒙洛这小子也吃吃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