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柔斐猩红着眼,他手腕的剑脉处有一圈粉色的肉疤,他用尖锐的匕首在肉疤处生生割开,顿时鲜血如柱汩汩流出。
剑脉穴口在鲜血中冒出点点银色萤光,他扭曲着脸,单手结印朝剑脉处一打,萤光闪烁间他拇指与食指往上一拉扯,一条银色细如发丝的细线出现在他的指尖,他竟然是将剑脉生生从身体里抽了出来。
“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你以为我真的在乎?”他将剑脉狠狠地掼到地上,嗤笑道,鲜血顺着他的手腕一直淌到地上。
他任由暗红的血液流淌,在尘土里砸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朝着陆忱沅的方向前进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瞧着她脸色惨白的模样,心里扬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畅意。
“两清?”他低声呢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陆忱沅,林家上下五百口的命,你拿什么两清,我养父母的命,你又拿什么还?”
陆忱沅沉默。
他恍若不够似的继续说道:“顾家和王家那一千三百条人命也是你取的吧,当世第一剑仙?哈哈哈哈哈,真是一个笑话,你也配?所谓剑骨陆家真真是沽名钓誉,不知所谓。”
陆忱沅拄着木剑的手赫然收紧,抬眸目光如寒星一般射向他,气极反笑:“我不配?我有何不配,我手中一剑当世可有人能接的住?陆家列祖皆是顶天立地的人物,若我陆家都不配,谁配?”
“如你一般这些剑骨不足二重的废物吗?”她抹去一把嘴角的血沫子,低笑着问道。
杀人诛心。
张柔斐当年在外流浪时,初尝修剑,剑骨不足二重,久久不能入道,受尽欺凌。
陆忱沅盘腿而坐,胳膊拄在剑柄上,惨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她神色恹恹,抑住喉咙的瘙痒,闷声咳了两下。
梁淮央赶紧爬过去给她顺气。
“张柔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设局引我入套,料准我会按你的想法走下去,无非仗着……”她扯了扯嘴角,掀起眼皮,瞳仁像是两丸黑水银,“无非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张柔斐一怔,对上她黑沉沉的眼,神思有一瞬间的迷乱,耳畔好似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和一声低哑哭泣的抽噎,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眼泪朦胧地叫他,“阿斐。”
下一刻是血流成河的林府,鲜红的一片,血,到处都是血,他的养父母睁大着眼睛,毫无声息地躺在血泊里。
喉管那儿那么大的一个洞,血哗哗地往外流,他死命地捂住伤口,却怎么都捂不住。
梁淮央听到’喜欢’二字,给她顺气的手一顿,然后狠狠像是发泄似的往她背上一拍,拍得她又是一阵咳嗽。
张柔斐被咳嗽声唤回思绪,眸光晦涩,言辞尖利如刀:“对,我就是仗着你喜欢我,谁叫你没本事,管不住自己的心呢。有本事喜欢我,却没能力让我喜欢你。”
“陆忱沅你真像一条狗,谁对你稍微好一点,你就赶着上去摇尾巴。”他说道。
“真下贱呐。”
他红着眼骂道,明黄色的耳坠流苏随着他的动作摆动,陆忱沅的目光落在明黄色的流苏上,又移到他的脸上,垂下眸子。
“是啊,真下贱呐。”她低声附和道,慢吞吞地说道,“以后不会了。”
张柔斐的脸色蓦然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陆忱沅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开口:“张山主,捕杀吞海兽的任务我们已经完成,可否麻烦您派人送我们回山庄。”
“毕竟我们现在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她摊摊手,“和水村那边,师兄师姐还等着我们过去汇合呢。”
张柔斐冷着一张脸,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最终还是放他们离开。他掏出两具傀儡,一具傀儡化成一艘灵船的模样,一具傀儡依旧保持人形驾驶灵船,载着他们向贺衷怜她们所在的方向而去。
灵船的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张柔斐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灵船上的人至始至终也不曾回头看一眼,他的心莫名有些慌张,一股巨大的荒芜感将他笼罩,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他……即将失去十分重要的东西。
灵船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和水村,等他们二人到时,贺衷怜他们已经收拾妥当。
只不过来的时候是九人,现今回去的时候只剩下八人,灵船上一众人都很沉默,贺衷怜从储物袋掏出一把剑。
“林师弟的剑。”她别过头,林宣酒在众人面前自爆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剑脉被废后,以那么决绝的方式去了结。
尤肆一拳捶打在甲板上,甲板木屑纷飞被破开一个坑,“张柔斐欺人太甚。”
“他该死。”陆忱沅看了一眼剑,目光沉沉,“若是我只会他生不如死。”
“对,他该死。”尤肆应和。
陆忱沅盯着甲板的纹路,说道:“我说的是林宣酒,他该死。”
尤肆不可置信地猛然站起来,眼珠子死死盯着她,“陆忱沅你是抓吞海兽,脑子进水了不成,胳膊肘往外拐?是张柔斐逼得林师弟自爆。”
“张柔斐杀了林师弟!”他咬牙切齿地强调。
“技不如人,命该绝。”陆忱沅有些疲惫的合上眼,脸色在夜色里透明得过分。
“当年庄子里追捕大师姐和张柔斐的时候,我记得出任务的人里就有林师兄吧,当时五师兄也在。”她低咳两声,继续说道。
“张柔斐的剑脉上有道疤。”
尤肆一下止住了脾气,有些恍然,他想起了一些东西。
那日黑水之上,林宣酒拿着剑挑断了那个瘦高单薄少年的剑脉,逼得他自堕黑水之下。
他在场,没有阻止。
当日,林宣酒为刀俎,张柔斐为鱼肉,现在风水轮流转,这就是因果循环吗?
他烦躁的扯了扯头发,宣泄无门,“难道就任由林师弟这么死了?”
贺衷怜掸开他扒拉头发的手,劝慰道:“行了,林师弟已经死了,如今再怎么讨论都是枉然,这件事禀明师尊,师尊他们自有定夺。”
张柔斐敢杀,就自然有解决的办法。
贺衷怜叹了口气,想去询问陆忱沅伤势如何,只听得咚咙一声,陆忱沅连人带剑一起栽倒在甲板。
海与夜的微光里,她的脸比空中圆月更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