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正在起舞,哪怕无人欣赏。
作品既是一切。
艺术,值得付出代价,值得牺牲。
砰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三人的思绪,傀起身走到门前,透过狭长且有点发黄的门镜,他看到外面站着两个人,男的莫约三十岁不到的样子,戴着黑色礼帽,华贵的上衣领口别着一枚纯银鹧鸪吊饰,又高又瘦,脸庞棱角分明,灰色的眼眸中带着些许阴郁之色,而他此刻显然有些不耐烦。
至于站在他身旁的少女,则穿着风格独特的洛克诺琳风格的服饰,深紫色的裙子被马尾所编制的布撑成椭圆形,层层叠叠的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花纹,显得极为繁复,紧身束腰衣更是将她的身材展露的淋漓尽致,高耸的褐发被镶嵌满了宝石的发箍所固定,露出洁白的额头,脖子上的华贵项链更是夺人眼球,莫约十七岁左右,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这是名门贵族的后裔。
但傀所看到的却不仅仅如此,门外的这两人始终保持着一个身位左右的距离,且眼神上没有任何接触,而且这名少女右手摆弄着裙摆,显然情绪有些焦虑,男的虽然不耐烦,却并没有真正向少女表露出来,足以说明,这两个人并不熟悉,大概是在上车后,分配到了同一包间才认识的,如此他们找上门的理由便显而易见了。
“有什么可以帮到两位的吗?”傀轻轻打开门,侧掩着露出半个身子,十分有礼貌的问道。
见有人开门而且是一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女生,少女原本紧张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下来,她急忙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高价包间区的扩音器哪怕坏了,也会有工作人员第一时间来修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女士应该不是南玉国的人吧,明明出身贵族却又不戴家族徽纹,为了隐瞒身份还是说有其他顾虑?既然如此,想来也不用问名字了,应该都是假名吧。”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少女。
观察细致入微,逻辑思维很强,且性格不拘礼数,这是傀对于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
“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如果两位只是单纯来说一些废话,还请恕我没时间。”
傀冷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客气的把话给堵了回去,他根本不在乎这两个人是来干什么的,避免节外生枝是他的准则,所以无论这两人接下来到底有有什么说辞,他都不打算浪费时间,反手就要把门给关上。
“请便。”
男人面无表情的耸了耸肩,转身就要走。
“请等一下!请你们先等一下!”
少女拽住了拉门,并拦住了身后打算离开的男人,这下子傀反倒有些惊讶了,这种身份的女人常年经受精英教育和贵族礼仪的熏陶,她不应该做出这种失礼的行为。
或许不该这么直接拒绝她
傀稍加思索后表情逐渐柔和了下来,她轻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能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你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吗?”男人脸上写满了讥讽之色。
傀当然不会因为这么几句挑衅的话就动怒,但她现在所扮演的并不是傀,而是一名出身贵族的女士,所以她的脸色再度沉了下来,挑眉冷笑道“鹧鸪银徽,想来阁下应该是南玉国兰度家族的人吧,而且不是旁系,是兰度公爵的嫡系血亲吧,哦,我想起来了,兰度公爵似乎的确有个儿子,兰度沐,听闻这个人性格古怪,行为更是捉摸不定,三十多岁了却连个妻子都没有,可怜的兰度公爵生四个女儿,三十七岁总算生了个儿子,竟然还被传言是同性恋,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一怒之下把自己儿子给绑了,找了几个贵族女孩,硬是要让他传宗接代,只可惜”
“可惜什么?”男人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傀说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可惜他跑了,据说那件事被人给宣扬了出去,可想而知,兰度公爵的脸色有多难看了,一度成为了整个南玉国的笑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应该没有说错吧,沐少爷,怎么,难道您想通了,打算回去成婚,传宗接代?”
讽刺别人不带任何脏字,要的是就抓住对方的痛楚,往往三言两语就能胜过恶语谩骂,洞悉人心是傀的长处,他很清楚什么话能激怒对方,兰度沐看似平静,但他那微微跳动的眼角却已经暴露了心绪的起伏。
“女士,我为刚才的无礼向您道歉。”
出乎意料,兰度沐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为十分诚恳的向傀道了歉,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鹧鸪银徽道“您说的没错,我是兰度沐,我也的确是逃出来的,但我必须澄清一点,我不喜欢男人,南玉国关于我的传闻大多是以讹传讹罢了,更何况,我从未说过我不喜欢女人,我只是不喜欢那些自以为是的蠢女人。”
“喂!你看我是什么意思!?”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瞥,但她却从这一眼中看出深深的不屑,但出于贵族的修养,她又不好直接发作,只能一脸气愤的瞪着兰度沐,显然是要他给个说法。
“有人说,尊重是相互的,但我不这么觉得,这个世上有很多人不值得尊重,而这其中,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占了九成以上,所谓的精英教育并没有让他们变得更加明智,相反,那只是教会了他们如何更好的剥削和享受,看似光华鲜丽的外表下,不过是一堆烂肉罢了,如果要我和那种女人上床的话,我会犯恶心的,你说是吧,月咏小姐。”兰度沐冷笑着将所有贵族阶级全都一杆子打下了水,仿佛他就是那个被剥削人。
“胡说八道!贵族存在的意义可不是你所谓的剥削和享受,立国之初,带头举旗奋战的是谁?天灾,尽心解决问题的又是谁?权利代表的可不仅仅只是享受而已,还有子民的信任及君王赋予的责任,若是让那些只知耕地劳作的农夫取代现在的贵族阶层,你信不信南玉国顷刻就会分崩离析!沐少爷,你好歹也是公爵之子,居然连这点常识有没有吗!?”
月咏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不得不说,兰度沐惹人生气的本事的确属于一流,月咏此刻一肚子火,不管兰度沐有什么说辞,她都决定反驳到底!
“诚然,的确有许多贵族值得尊敬,北叶国的诺兰公爵,讨伐外敌,镇守北境,数十年如一日,湾峡国的阿兹尔骑士长,曾率数千将士独守孤城半月有余,护得民众尽数撤离,而他却战死沙场,你告诉我,贵族是什么?贵族的精神又是什么?是你口中那些代代相传,死死咬着帝国血管不放的寄生虫吗?月咏小姐,让我来告诉你,真正的贵族指代的不是身份地位有多高,也不是财富累积了多少,而是正直,不偏私,不畏难,甚至可以为他人牺牲自己的人,他们有的不仅仅是荣誉,更是良知,如果你所谓的农夫能做到这些的话,那么他就是一位高贵的人,懂了吗?”兰度沐有条不紊的说道。
这番话不仅仅把月咏给堵住了,连傀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兰度沐以一个绝对正确的道德制高点来叙述自己的观点,没有给月咏任何反驳的角度,强行辩解的话,只会显得气急败坏。
“所以两位找我到底有什事?”傀一脸无奈的抚额道。
“怎么了?”
萧殊早就听到了门口的争吵,不过他懒得管,但这时间未免太久了一些,他还等着和傀讨论五千万啊不对,怎么救下这列车上的无辜民众呢。
“方便进去说吗?”
“能让我进去和你们呆在一起吗?”
兰度沐和月咏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傀,尤其是月咏,那水汪汪的眼睛和可怜巴巴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受了委屈的猫咪,傀虽然不吃这一套,但眼下如果还推脱的话反倒显得古怪,现在只能期望萧殊和蝶有自知之明,不要暴露身份,否则她就只能送这两位下地狱了。
好在包间内空间本就不算月咏显然有些拘束,怯怯的坐在了傀的身旁,偷偷打量着萧殊和蝶,虽然除了兰度沐之外包间内没有其他男性,但毕竟都是些陌生人,觉得有些不自在倒也正常,反倒是兰度沐毫不在意的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姐姐你是哪里人呀?这种风格的衣服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好漂亮啊。”月咏满怀期待的看向萧殊。
“与其说衣服漂亮,倒不如说她长得漂亮,所以衬的衣服也很漂亮,另外,不会找话题就不要强行找话题,如果你只是来浪费时间,谈论服饰的话,我建议你闭嘴,听我说就可以了。”兰度沐毫不留情的揭穿了月咏。
非常生硬的找话题方式,加上兰度沐的冷嘲热讽,哪怕是最不懂人情世故的蝶也能感觉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