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缪尔揭开帘子走进了帐篷，赛安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

跨进门槛的时候，他一直在心里祈祷大地母亲让他不要那么瞩目，可是这份愿望落空了。

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大多是友善的，这些目光好像都在好奇同一个问题——这个小家伙是谁？

被那么多眼睛同时注视的感觉可真不好，赛安扭了扭僵硬的肩膀，由衷地感觉到一阵不自在。

哈缪尔稍微往后靠了靠，和小赛安站在一起，为他分担了一些视线，只见他悄悄抚摸着小家伙颤抖的后背，和善地笑着，向在座的每一位宾客点头致意。

赛安偷偷地抬起头来，看到那些紫色皮肤的人们正在微笑着向哈缪尔回礼，这让他暂时松了口气，也能抽出空来打量一下这些宾客。

目光从右至左，第一位进入他视线的客人是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性精灵。

想不注意也难，这位宾客的气质与在座的其他精灵截然不同，他蓄着短短的绿色胡须，眉眼也不咄咄逼人，看上去却颇有气势，那件品质高昂的上身似乎也并不太适合他强壮的身材，赛安觉得那应该不是他的常服，尽管穿起来稍显不自在，可是他依旧坐得笔挺而端庄，应该是个非常严格的人。

该怎么形容他呢？对了——不怒自威。

看到他，赛安好像就看到了那些年迈而严厉的老学者。

不过赛安还是从那件点缀着羽毛和树叶的朴素护肩上看出了一点他原本的样子，那竟然是一位与荒野作伴的德鲁伊。

但赛安还是有点疑惑，因为在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里，德鲁伊都是安详而和平的人，他们习惯于远离纷争，默默地守护自然，这样恬淡的性格也就容易生出平易近人的面孔。

不过眼前的这位似乎有点不一样，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不过赛安还是看到了那潜藏在蓝色眼睛深处的一丝愤怒与悲伤。

他能发觉并非毫理由，因为那样的情感，不久前他同样经历过。

还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幸福的理由不尽相同，但不幸的理由却出奇地一致。

他一直都很相信这句话，因为那些悲伤之人总是散发着同样的气味。

于是赛安在心里想着，难道这可怜的人也曾经失去过亲人吗？

想到这里，他忽然那么地想去和他说一说话，或者即使靠近一些也好啊。

但是，他不知道这种冒失的行为是否会给他带来慰藉，又是否会再度揭开他的伤疤，所以他想了想，最后什么也没有做。

赛安叹了口气，看向了下一位客人。

那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性暗夜精灵，光是看到那清冷的面孔，熟悉的感觉就涌上了心头，她正是那位面容才能兼备的哨兵将军，她手持长弓射击的姿态给赛安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记得她好像是叫做——

珊蒂斯·羽月？

这个名字勾起了一些遥远的回忆，这位哨兵女士在前世的某个电子游戏中是一位相当著名的人物，但是具体的情节已经很难记不清了。

赛安不由得倍感失落，记忆可真是一个不靠谱的家伙。

不过说起来，前世就能体验到下一世的故事这种经历实在是很奇特，但是那毕竟只是人生中极为狭窄的一部分，一个游戏，他也不可能巨细无遗地铭记一切。

赛安还想继续观察下去，不过他浪费的时间有点多，而且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哈缪尔牵着他的手，就像真正的爷爷和孙子一样，两个绕过那些整整齐齐的座位，慢慢走到了餐桌的左手边。

凯恩·血蹄坐在东道主的位置上，笑着向小赛安点头，他轻轻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向他招了招手，好像想要小赛安坐到他的旁边。

哈缪尔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似乎也在鼓励他大胆地坐过去。

第一次经历这种奇妙的公众场合，赛安羞得满脸通红，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都泡在高温的蒸汽里，两只蹄子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路。

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来的，只知道他用力过猛差点背摔下去，还好酋长伸手稳稳扶住了他的凳子。

想赛安的糟糕表现似乎大大缓解了这场宴会的严肃气氛，只见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只是牛头人，就连那些暗夜精灵客人们都和蔼地笑着，甚至连那位严肃的德鲁伊脸上的表情都松懈了一点。

这些笑容大多带着善意，不过还有一些听上去尖锐且刺耳，但是赛安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他只想把自己的脑袋埋得更深点，最好埋到到桌子底下。

“尊敬的酋长，这小家伙是您的儿子吗？”

德鲁伊笑着问凯恩·血蹄。

“还是叫我凯恩吧，鹿盔大德鲁伊，不管是年龄还是阅历，我实在不能担当得起这样的称呼。”

酋长轻轻拍了拍赛安的脑袋，笑着说道：“至于儿子……我也希望如此啊，可惜我只这孩子的舅舅，他的父亲有点忙碌，我就接过来暂时照顾一下。”

想起了年纪差很多的堂弟，凯恩不由得感叹，这个小家伙某些地方还真是和小时候的卡尔一模一样。

在充满激情和莽撞的的少年时光里，喜欢害羞的牛头人可真不常见，结果这父子两就凑了一双。

不过凯恩并不觉得这是懦弱的表现，相反，他更加明白这两头牛在保护他们所爱的人时究竟是多么的勇敢。

“请原谅我不能这么做，因为年轻与阅历并非我们去评价一个人的理由。”

德鲁伊摇了摇头，郑重地说道：“如果我们发自内心地尊敬一个人，那一定是被那些美好的品质所折服，它可以是智慧，可以是仁慈，可以是怜悯，但唯独不会是年龄这种通过时间就能够堆积的东西。”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严肃的目光扫过同伴的面孔，有一些暗夜精灵被这股凌厉的目光折服，有一些仍高傲地昂着头。

“我想我明白了，鹿盔大德鲁伊。”

凯恩凝重地点了点头，“正如大地母亲的谆谆教诲，善待自然，一草一木皆可为师，我们习惯于从她的怀抱中感悟学习，而我想这对于人也是同样的道理，不应怯于求教，怀着谦虚与勇气，才能与智者同行。”

他们都对彼此露出了真诚的微笑，明白了对方都具有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