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过不留声。
风过不留痕。
一月时间,眨眼匆匆过去。
封魔司北侧,连通正门与封魔堂的百亩校场,近百人头攒动。
校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灰白石台,石台上站着十数位黄品封魔使,以李承志为首,个个身着虎虓服,腰佩封魔刀。
所谓虎虓服、封魔刀,为晋帝赐服,皇权赐刀。
一身玄黑直裰,内衬缂绣白衫,领口袖口皆绣着银丝边的流云纹饰,胸口一个大圆,补色藏蓝,绘有雪白的飞翼虓虎,乃封魔司独有的虎虓服。
一柄微弧腰刀,刀身较一般腰刀短小,刀尾向外锤炼出微小的弧度,刀柄镂刻魔骷,嵌森严白骨,其上散发着下品灵器的微弱灵力,是封魔使专属的封魔刀。
天地玄黄四品封魔使,出席正式场合,皆要着此装扮,以示敬崇皇威。
今日是李承志入司五年以来,唯一一次主持测阶仪式。
以他的身份,来这种小场合属实屈尊,但是叶清月前的信心满满,勾动了他的好奇心。
所以他主动请缨,前来主持这次的测阶仪式。
他倒要看看,叶清的实战能力,是否真如自吹自擂的那般,成长起来不弱于法修修士。
“肃静!”
李承志一声长喝。
台下包括叶清在内的六十七位编外封魔使,立时停下了私语。
他们仰望李承志伟岸的身形,内心敬仰不已。
这未来的地品封魔使,有望成为京都之外封魔使中翘楚人物的天才青年,竟躬自主持自己的测阶仪式,任谁也得心神激荡。
李承志仪容威武,长长的面颊神情酷冷。
踱步道:“我没有什么场面话,测阶仪式的大体规则也是老生常谈的事情。”
“优胜劣汰,前十入品,成为正式的封魔使,一切只取决于你们的实战能力。”
“听清楚了吗?”
“清楚!”
六十七位修炼之人,齐声喝出来的气势竟比千人军伍,滔天声浪震耳欲聋,丈高司墙荡回层层的回音。
李承志大手一挥。
“马上进行第一轮筛选。”
“宋远出列,其余六十六人,两两组队决胜,赢者继续比拼,负者卷铺盖离开封魔司。”
“眼光,是封魔使面对诡变邪祟的杀手锏。”
“为表公平,我不予强行分配,能不能挑中好的对手,全凭你们自身。”
“大人!”只见一黑脸少年暴喝一声,“您说公平,为什么单单宋远不用参加比拼!”
李承志严肃俯视着这黑脸少年。
质问道:“你可是要与宋远打上一场?”
“不是。”黑脸少年底气十足。
丝毫没有被打脸的羞愧。
“你不愿与宋远比拼,那你觉得让谁和宋远进行第一轮的武斗,是为公平?”
黑脸少年被问得哑口无言,但仍毫不愧疚,只是不再理直气壮地质疑李承志。
他站出来,不过奉人之命,给李承志难堪。
也不过想让那轮空的名额有机会落到自己头上,哪会管谁要面对公认第一的宋远,反正不会是自己。
他早已有预定的目标,而今求轮空不得,只待李承志一声令下,便会迅速拖着那走狗屎运却不成器的家伙,狠狠打上一场。
“谁还有问题?”
李承志板着脸怒问。
他没料到以他所订规则的公平程度,也会有人质疑。
着实低估了这些二十来岁的青少年,面对入品名额赤裸裸表现出来的恶念。
又或者,场下某些人就存心要看他笑话。
毕竟风头正盛,很多权贵子弟不服气,派人作乱毁他名声,是司空见惯的手段。
“没有。”此时的答复此起彼伏,声音极弱。
经由黑脸少年一闹,一众编外心中已无热血。
他们不会站在李承志的角度着想,只会讽刺李承志虚假的公平。
毕竟只要遇上宋远的不是自己,谁又嫌弃能多出一次轮空的机会呢。
而且,宋远素来好战,人尽皆知,必然不屑与弱者比拼。
能借他手除掉一个强劲的对手,是许多编外乐见其成的事情。
宋远看此情况,果真吼啸一声,撕扯上衣,露出干练的臂膀。
挺身而出道:“大人,我自愿参与比斗!”
李承志满腔怒火,扫了扫宋远,目光又带过叶清。
沉声道:“既然你们觉得不够公平,那我就换个方式,换一个更加公平的方法。”
“我宣布,这第一个入品名额,直接给予宋远。”
此话一出,还未等李承志详细解释,场下一片哗然,纷纷指责不公。
什么天才青年,什么景仰之情,在众人的切身利益面前,都化为过眼云烟,竟不值得他们缓上几息,让李承志把话说完再齐声置否。
叶清沉默着,潜藏在众口铄金之中,为李承志忧心不已。
一传十,十传百,稍有不慎,做不到大部分编外眼中的公平,李承志五年积攒下来的好名声,都将毁于一旦。
毁掉一个好人就是如此容易,哪怕他前一刻还受着万众仰慕,哪怕他做出的决定在旁观者看来已经是相对的最公平。
可经当事者传出去的细节,就将变味了。
愈是情况失控,李承志就愈是冷静。
他不了解前几届的测阶仪式是什么样的“公平”。
在暗箱操作下,是富庶对贫民,是官宦对贫民,还是宗派对贫民。
但只要他接手了,就必须按照他心目中的公平,安安稳稳地进行下去。
李承志略作停顿,避过勃然而起的声浪,又沉声诉道。
“你们其余六十六人,谁自觉能胜过宋远,便可向他挑战。”
“赢,无须再与他人比拼,直接入品。”
“输,还有争夺其余九个名额的机会,宋远同样如此。”
现阶段,法修与武修战力上的区分没那么明显,到了二三阶,同阶的法修方能彻底压制武修。
所以宋远这编外第一武修的名号,同编外第一无所区别。
只是法修的编外们,扯着法武殊途的由头,不愿那么称呼而已。
而武修的编外们,皆被宋远邀战过,不得不承认。
李承志孤傲地立于台中。
周边十几名黄品封魔使,已悄悄跟他拉开了些许距离,隐晦示意台下众人,他们并未参与测阶仪式的规则制定。
将来编排李承志的时候,也不要带上他们。
李承志将修改的规则宣讲完毕。
等候半晌,竟无一人再敢高呼。
宋远几十天前已经入阶,是名副其实的一阶武修。
而台下,入阶之人不过两三,也均落在宋远后面。
宋远又是众所周知的武痴,武技相较修为更强。
这几人自认胜算不多,绝不会登台丢脸,顶多跟着声浪吆喝几声罢了。
李承志刚要开口。
黑脸少年观其神态,观众人情绪,不知存了何种坏心思。
再度挑唆道:“李大人,这第一个被你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保送入品的是宋远,下一个又将是谁?”
“你数次更改测阶仪式的惯例,就为了保自己名下的叶清吗?”
叶清听到自己的名字。
平淡地盯着黑脸少年。
表情淡然的徐步走出。
他早已明了,这火从燃起来的那刻起,就注定要引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