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
一辆精致的马车从巡山所城驶出,向着烟墩方向驶去。
马车前后,十几骑护卫着,马上骑士一个个身体强壮,装备精良。
马车帘子掀开,毕冉竹看着路边三五成群的流民,暗暗叹一口气。
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
她从京城到江南,从江南到济南,再到登州府……
这一路过去,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流民遍地,饿殍倒毙路边。
毕冉竹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习惯,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
大明朝,还能有希望吗?还有机会中兴吗?
毕冉竹读书多,见识广,心里总会不时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自己都被自己给吓了一大跳。
成山卫属于卫所编制,这里的情况似乎更加严重一些。
毕冉竹一路走过去,看到大片荒地闲置,同时又有大批流民。
这一幕本来很诡异,但是,她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冉竹妹妹,你要见那个百户家的傻儿子的话,我找人把他叫到所城就是了,还值得咱们亲自去跑一趟吗?”毕子墨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跟在轿子旁边。
他本来就修身玉立,再加上一身华妆,身上佩戴腰刀,不得不说这副卖相真是不错。
“你不会真当传闻是真的吧?”毕冉竹看了毕子墨一眼。
“什么意思?”毕子墨微微一愣。
“边疆卫所一个百户家的傻儿子,手里能有董爷爷的亲笔字画吗?”毕冉竹反问一句。
“那不是还没确定吗?字画上连董老的印章都没有!”
之前赵天成卖出的那副字画上,没有董其昌的印章……这是最大的疏漏。
“正因为此,才更有问题!这几天,我天天观摩字画,甚至跟我手中董爷爷的求他作品对比,看不出丝毫缺陷来。
维度没有印章,这真的是不合理。如果这幅字画是真的,赵天成是如何得到的?如果是假的……”
毕冉竹没有说下去。
如果是假的,反而更加了不得。
能模仿董其昌的作品,模仿到这种地步,这是什么样的造诣?
思来想去,她对赵天成愈发感兴趣了,干脆自己亲自去烟墩走一趟。
如果赵天成真有什么秘密的话,毕冉竹相信她和毕子墨突然到来,绝对能让赵天成露出马脚来。
就在毕子墨刚想开口再说什么的时候,山上林子里,隐约一阵歌声传来。
“听!有人唱歌!秋露,你听到了吗?”毕冉竹侧耳倾听,扭头向侍女秋露确认。
“听到了,小姐!就在山上,的确有人唱歌!”秋露点点头。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唱歌?”毕子墨露出警惕的神色。
一众护卫纷纷抽出兵器。
歌声越来越近,有人正从林中小路走下来。
“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
“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
“小喜鹊造新房,小蜜蜂采蜜糖。”
“幸福的生活从哪里来,要靠劳动来创造。”
“青青的叶儿红红的花儿,小蝴蝶谈玩耍。”
“不爱劳动不学习,我们大家不学它。”
“要学喜鹊造新房,要学蜜蜂采蜜糖。”
“劳动的快乐说不尽,劳动的创造最光荣!”
这首歌歌词很有意思,唱腔有些古怪,但是很好听。
只是山间随便不知道什么人在唱着,也没有半月,但毕冉竹听起来竟然有种享受的感觉。
“野有遗贤!难道有什么世外高人,在这里隐居?”毕冉竹看向毕子墨。
毕竟,毕子墨在这里的时间更长一些。
“这个……我没听说啊!难道是谭举人?”毕子墨搔了搔后脑勺。
“不会!”毕冉竹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鄙视,“谭舒读了一辈子书,最后才花钱捐了个举人,其实只是草包一个。他绝对做不出这样的曲子来。”
说话间,只见几个樵夫背着柴从山上下来,看到这队人马,那几个樵夫吓了一跳,扔下柴,转身就要跑。
“老乡,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毕家商队!”毕子墨赶紧喊道。
那几个樵夫回头看了看,这才吁一口气,纷纷折返回来,重新扛上自己的柴担子走下来。
“不是老虎寨的人!”
“原来是毕家商行的!”
显然,这些人是在害怕老虎寨的人。
“老乡,刚才是你们在唱歌吗?”毕冉竹问道。
“是啊!”那几个樵夫点点头。
毕冉竹上下打量几个樵夫一眼。
这几个樵夫,身体一样的瘦弱,脸上带着菜色,跟所有的樵夫一样。
但是,他们的眼神中却是带着光。
这是她在其他地方,不管是樵夫还是农夫,或者是军户,都很少看到的。
“这歌真好听,是谁教你们的?”毕冉竹问道。
“是少爷教俺们唱的!少爷说了,干活的时候唱着歌,干活就更有劲儿了!嘿!果然是这样呢!”
“少爷?哪家少爷?”
“当然是百户大人家的少爷了!”
“是我们烟墩赵百户家的少爷!”另一个樵夫补充道。
“烟墩赵百户家的少爷?哪个傻少爷?”毕子墨一愣,有些意外。
“嘿!少爷可不少!我看你才傻呢!”
“哼!”
那几个樵夫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悦,背起柴来,朝前走去了,不再搭理毕家这些人。
“这些愚民!”毕子墨老脸一黑。竟然被几个樵夫给小看了,让他感觉很没面子。
“好了!是你先说人家少爷是傻子的!”毕冉竹的美眸中,带着几分饶有趣味的神情。
沉吟道:“今天这一趟,看来是来对了啊!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
轿子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他们看到好多人在割芦苇。
同样的,一边割芦苇,一边唱着歌。
这些人虽然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但是,跟之前在寻山所看到的那些破落军户不同,他们的眼中都带着希望,脸上表情很愉悦。
似乎干活是很享受的事情。
正像刚才的歌里唱的一样……
“劳动最光荣!”
“你们割芦苇做什么?”毕子墨好奇地问一个军户。
“少爷要芦苇。少爷说了,拿芦苇去,能换钱。”军户道。
“拿芦苇换钱?你家少爷要芦苇做什么?”
“俺不知道!”那个军户摇摇头。
这下,不要说毕冉竹,就连毕子墨的好奇心也被提起来了。
放眼望去,割芦苇的人不少,至少有上百人。
割了这么多芦苇,要做什么来用?
“这个赵天成,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