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四年(公元181年)正月中旬,幽州刺史部襄平城。
“蛮五、小鲁、彩蝶,你们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吧。不要随着我去奔波了。”
“主公,属下有一事不明。”蛮五看着张狂,很是迷惑:“为何我等不能和主公同行?”一旁的小鲁和彩蝶没有说话,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张狂。
“蛮五啊。”张狂看着蛮五,又摸摸两个小朋友的头“第一,小鲁、彩蝶年幼,不适合和我一起长途奔波,你则需要留下来照顾他们;第二,我此去乃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你们跟着我,我无法专心一致;第三,这天下,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蛮五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不知道张狂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彩蝶则是往小鲁身靠了靠,大大的眼睛看着小鲁那深邃的眸子。
小鲁若有所思地看着张狂,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鲁,有话但说。”张狂鼓励地看着小鲁。
“主公,这天下怕是要乱了。这些年,天下大小外族掠夺频繁。大汉郡县,民众水深火热。黄河以北,旱情不断;长江以南,水灾频频。
天灾人祸,一旦汉室一步走错,必将满盘皆输。届时,如同当年的暴秦,天下有逐鹿之举。”小鲁看着张狂:“主公是想我们离灾难远一些吧?”
“小鲁所说,确是我所想。”张狂笑了笑,轻轻地刮了一下小鲁的鼻子,“还有自私的一点就是,到时候我要是无处可去,还可以回来找你们呢。”
“主公,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啊。”小彩蝶伸出小手拉住张狂的大手,眼眶的泪水一下就滑落下来:“主公不要我们了,以后有人欺负彩蝶和小鲁哥哥怎么办?”
“小笨蛋。”张狂捏了捏彩蝶的笑脸,擦掉那已经奔涌而出晶莹的泪珠,说道:“还有蛮五会保护你们的呀。我把身的钱都留给你们。你们可以买些护卫,成个家。再买一块地,招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耕种。到时候我们小彩蝶就可以当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小鲁可以当大户人家的小郎君。蛮五就是你们的父兄,明白吗?”
“主公……”蛮五还想说什么,却被小鲁拦了下来。
小鲁拉彩蝶一起站起来,示意蛮五一起跪下,对着张狂,磕了三个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主公但去,我们等着主公归来的一天。”
“好,好。”张狂看着懂事的小鲁,眼眶不由得也有些湿润:“有什么事,就去找张泛兄在襄平的管事。”
正月底。
张狂骑着那匹驽马摇摇晃晃地在旅途奔走,一人一马,甚是潇洒,仿佛是看破红尘的侠客,衣衫褴褛,骑马如驴。
寒冷!
张狂跟身下的驽马似的,忍不住打了个“响鼻”,将身的衣袍裹得更紧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光和二年(179年)夏,这样算下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快两年了。
什么煎煮烹炸,什么缝缝补补,什么弋猎耕地,等等等等,张狂算是学了个遍。
总算是知道人是怎么活着的,但是总不是快乐的,他要追逐的总是那么遥不可及,活着只是被动的执行力。
又想精忠报国,又想怜悯民生,既想做个小相,又想做个不事农桑的贵族。人性的贪婪可想而知。
所以丁原当初想让张狂举孝廉,推荐到中央去任官,张狂既眼热于做官可以贪污受贿,家缠万贯,又不想这样,而去蹂躏(roulin)民生。
所以,犹豫的张狂还是拒绝了,总而言之是被动、是迷茫、是事有不可对人言。
正胡思乱想着,张狂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石碑:巨鹿。
到了巨鹿郡了吗?张狂喃喃道。
小妹不知道怎么样了?
自己还是自私的吧,除了逃避还是逃避。
原以为自己前世是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本以为自己前世是一个不是嗟来之食的人,总以为自己前世是一个能让家人不受欺辱的人。
自己可以血溅三尺,对着楚王说:救赵国吧!自己可以拔出鱼肠剑对着吴王僚说:你下台了。
自己可以拉着秦王的手说:请秦王为赵王击缶。不想最终还是还是缺乏勇气,只有激发出心中的兽性,才能成其勇。
算了吧,张狂甩甩脑袋。
小妹总该和自己一起的,张狂想了想便往家乡的方向走去,驽马仿佛也知道主人的心情,撒开蹄子便跑。
巨鹿县,平乡。
远远的,自己已经能看到那棵发黑的木棉树。
道路两侧的佃户,正翻着地,借着这晴天,等到大雪来到前将这翻开的土地盖。
第一,保暖;第二,冻死土地里的害虫;第三,春季雪化开之后,翻开的地比较能保存住雪水,虽然寒冷辛苦,可来年总能吃得饱一些。
希望来年不会再大旱吧。
一位老人累得直不起腰来,只是保持着佝偻的姿势对着张狂叫道:“远客,快走吧!这里不是官府管得到的地方!”
“老丈何出此言?”张狂还是一样披散着头发,只是今天多了一块布蒙着脸,戴着一顶斗笠,背着丁原赐予的汉剑。
颇有一番江湖侠客的意味。
“唉,不要多问,快走!”老人扶着自己的腰,慢慢撑开,总算是站直了,喘着对张狂喊道,声音中带着颤抖。
五个耪(pang)地的少年跑了过来,一个帮着老人捶腰,放松身的肌肉。
三个好奇地打量着张狂,有点羡慕地盯着张狂身下的驽马、马侧的孤月戟和张狂背的弓箭、汉剑。
当中最大的少年跳道路,驽马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做出防守的姿态,张狂拍拍驽马的脖子,示意它放松一些,这些人没有威胁。
“远客,快走吧,这片是袁家的土地,那袁家少主不是好相与,恐怕会夺了你的马匹和兵刃。”少年对张狂施了一礼严肃地说道。
张狂再也坐不住了,跳下马来,拉下面巾:“张爷爷,子隐兄,你们看看我是谁?”
原本因为张狂跳下马,往后做出进攻姿势的张显看着眼前的人,眼睛慢慢亮起来。
“你是……你是张狂?”张显惊喜着,对身后的老人和几个少年喊道:“是张狂,张狂回来了!”
那老人正是这村子德高望重的张爷爷,老人仔细打量着更加魁伟的张狂,笑得脸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浑浊的双眼留下两行泪水。
围在老人身边的少年更是忍不住了,连滚带爬地了道路,围在张狂身边叽叽喳喳地叫着:“狂哥,狂哥你回来了。”
张显比张狂还大一岁,已经算是可以当家作主的,淡定一些,带着笑容说道:“咱们回家,不然袁氏的狗过来了就不好办了。”
张狂将张爷爷扶驽马,一手牵着张毅,一手牵着狗子,张三和狗剩跟在马背后,浩浩荡荡地便往村子走去。
张家屯,张显家院子。
“狂哥,这一年你去哪里了?”狗子还是很激动,拉过木墩依着张狂坐着,一点也不安静。
“狂哥你回来了就好了。”张三说着。
“我们可以再去打猎了。”狗剩说道。
“狂小子,你回来了好啊!”
“狂小子,以前的事情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屯里人听说张狂回来了,大部分都到了屯里张显家,留了几个人在田里望风,毕竟这张狂还是“戴罪之身”。
张狂一一打量着这些村民,还是那么朴实,还是那样亲热,还是那样……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亲近。
张狂一直以来都不恨这些人不救自己的母亲,自己不也是捂着自己妹妹的嘴,藏在地窖当中吗?能苟全下来就不错了。
妹妹呢?妹妹不在,还是恨我,不肯见我吗?张狂有些失落地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还是没有找到妹妹的身影,巨大的身形一下有些佝偻下来。
“张狂……”张显张了张嘴,嘴唇有些发白,眼眶红红的。
“怎么了?”张狂笑了笑,看着张显,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回来,太激动了,“子隐,扭扭捏捏不像你啊。”
看到张显的样子,张毅、狗子他们率先没有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原先还拿着各种东西要给张狂的村民们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没有说话。
热闹的院子一下安静了下来。
“大家这是怎么了?”张狂皱皱眉,看了张显一眼,又来回扫视着众人,张爷爷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最终张狂的眼神还是落到了张显身。
“张狂……”张显像是吞了一大块铅似的,压着喉咙,痛苦得难以自已,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已经带着风霜的脸落了下来,掉到地,悄无声息。
张狂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