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斋地处偏僻，是建于镇子口靠西南方向，无事者一般不会注意这里，两人的方向子镇中而来，大抵是镇子里的居民。

老人破开雨幕，水雾扩散。

雨水洒落门口一大片，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跨上台阶，身后的小孩跟在后面，他拉着老人的衣袖声音抽噎着，眼泪已是混淆了雨水。

店内的空荡顿时恢复了点生气，孩子抹着泪，浑身湿透，看着茶斋里洁净的陈设，老人与孩童一齐呆在了门口，不忍踏入。

若庭天笑了笑，从另一张桌子上换来新的茶具，摆在正中央的茶桌上后挥了挥手，“来往皆是客，不妨说说，你们为何而来？”

男童大概十二三岁大小，他拽了拽旁边已经踏入茶斋的老人，发现根本拽不动后，才咬着唇瓣，跟了上去。

“掌柜的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有愧……我爷爷他，爷爷！爷爷你在做什么！”

男童惊呼一声，只因老人跨进了茶斋便停了下步伐，他整理了一下浑身湿透的粗布麻衣，抱着拳，对着木椅上的男人先是弯腰行礼，而后却居然是屈膝跪了下去！

若庭天微微眯眼，起身打算去搀扶，人跪人损阳，魂跪人损阴，他不想受这一跪，受了就要管人家的事儿，不然损阴德。

哪知老人的身体往后挪了一下，头扣在地上，却出了声：“小鬼见过仙斋大人，今日来访贵斋，是攸关春阳镇几百人口的性命大事！在此，请上仙恕我不敬之罪……”

男童踏踏踏往后退了好几步，指着老人，他终于明悟了什么，声音不可思议：“你……你不是我爷爷！你到底是谁，求您放过我爷爷，他年龄大了…………”

若庭天看了眼满脸仓皇的男童，嗯，是个极懂事有孝心的孩子，他转眼看着跪地的老人问道：“你……为何要附身凡人的躯体，直接来找我，岂不直截一点？”

老人抬起脑袋摇了摇头，那张布满褶皱如丑橘一般的脸流露心悸：“先生莫开玩笑，我们这些小鬼小妖，没得到您的同意不敢擅自进来，我上此人之身来此，就是因为可以不被先生误会，还望先生海涵我这卑鄙的下策。”

原是怕自己把他当成个游魂野鬼无差别‘超度’啊，那这鬼就多想了，刚刚那只红衣裳的厉鬼才跨马而去呢。

“出来吧，不会对你怎样，老人家的身体经不住折腾。”

言罢，老人的身体软软瘫倒在地，一只漆黑的人形便从老人身体里钻出，它没有任何模样，单单就是个影子。

旁边的男童赶忙搀扶住老人，若庭天手指沾了沾茶水，走上前，在老人与孩童的额头到面中处，书写着什么。

男童慌张的同时一脸莫名，这个被自己爷爷叫做上仙的家伙是在干嘛？是在写字吗？

老人旁边漂浮的身影却看清了门路……这是，这是传说中的符咒！在他眼中，若庭天沾水的手仿佛成了一只笔，在他手指下画出的符咒呈现发光的金色！

怎么可能！

符咒之术早已失传千年！现在只能在古书中找到其蛛丝马迹！

难不成，此人的传承是上古之修？

或者……

他是从那场仙魔浩劫中，存活的古仙？

不可能！

联想至此，黑影浑身颤了颤，可这些只是猜测，他内心中更倾向于，眼前之人是古仙传承的可能性更多，因为，世界不可能还有真仙！

而且，画灵符需用灵木之根做笔，神性之血做引，来一笔一划慢慢刻画，可眼前者居然用手与茶水来代替！这也是他传承的一部分高妙之处吗？

“此符名为破煞符，可保你们不受阴寒之气侵扰，驱除阴煞邪气，他马上醒了，等雨停了便回去吧，宰只鸡炖汤喝，滋补阳气。”

男童迷惑的挠了挠头，怯怯问了一句：“符？什么是符呀？”

若庭天这才记起来，这个世界没有符咒一说，随即道：“此乃符箓，你且知道它的功用是可聚万法，破万邪。”

破煞符……驱除阴邪煞气，聚万法，破万邪！

鬼影心中震动，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古符？

男童不可思议的摸了摸额头，却感觉上面暖乎乎的，刚刚被雨淋了一场后的冷意也消散无迹……浑身都好像投进了热汤里面，暖洋洋，十分舒坦。

只见昏迷中的老人睫毛颤了颤，这是要苏醒的迹象！扶老人坐在木椅上后，男童这才有空闲揩了揩雨水，弓着腰十分感激地拜了一礼，“多谢先生相救……先生，是传说中的仙人吗？”

若庭天摇了摇头，他轻笑着回答，内容却让人琢磨不出头脑：“世上本无仙人，救世济民的好心肠者多了，仙人便有了……我就是个开茶斋的掌柜而已，仙人一词，我可不敢当……”

男童挠了挠头，他仔细回忆教书先生的所教所授，这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我以后能经常来茶馆看你吗？”

若庭天犹豫一瞬，可男童却神色认真，用稚嫩的声音讲起了道理：“我家先生说过，要以德报恩，您救了我爷爷，这恩情是必然要还的，先生又说，因果要有报应，前因之上还有‘后果’，只顾着前因，不顾后果者，是为不才无德……”

若庭天眼前一亮，这小孩居然是个读书小子？这一口一个大道理，倒是说得挺对。

想了想也好，店里空荡荡只有自己忙活，煮茶炒茶的工艺活也是自己干……就算孤独惯了，也算是添了份人气。

“随你便，正好我这缺个端茶的小二，受得了这份辛苦，便来瞧瞧，受不了就回去专心读书，考个进士秀才也是光耀门楣了。”言此，若庭天对着那个黑影招了招手，转身向着台阶二楼走去，上面是他的住舍。

男童看着庭天上了楼，看着外面的雨幕渐渐势小，心中对自家爷爷说出的“仙家”“上仙”等等字眼想入非非，那老板难道真是仙人？

自家爷爷应当是中了邪，可听两人的对话，那个鬼祟到此而来之目的，居然是为了救镇子里的人？这家茶斋的老板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刚刚那神奇手段是凑不了假的。

“爷爷！爷爷你醒啦！”他露出惊喜，摇晃着老人的臂膀，声音担心。

“寻叶，我……我这是在哪？”苍老的声音微微沙哑，寻叶赶忙沏茶为老人端去。

老人顺嘴抿了一口，浑浊的眸子顿时亮了亮，居然抢过茶杯一饮而尽！

寻叶懵住了，却见老人自顾自起身沏茶欣下，再倒再饮，不知喝了多少杯后，老人打了个水嗝，意犹未尽的放下杯子看向怔住的男童。

寻叶依旧是懵的，正在他猜想老人是不是依旧被鬼上身时，老人的声音响起：“我们是在哪儿？我记得刚喂完鸡禽，然后就没了意识……”

寻叶解释道：“爷爷您刚刚被鬼附身了！幸好这家茶馆的掌柜是为高人，是他救了你！”

老人恍然大悟，“那我们可要去好好感激一下这位掌柜了，改天我们送只老母鸡过来，当当谢礼！”

寻叶连忙摇头，“掌柜的说了，我们醒来后就可以走了，以后我会来茶斋帮掌柜的端茶，没要工钱，就当是还礼了！”

当说完没要工钱这些字眼后，他便愧疚的低下头，已经准备好了被狠狠责骂一顿。

可听闻寻叶此言，老人一拍手心，嘿哟一声，他看着茶盏里的空荡荡杯底，眼底像是发着光：“傻小子这回倒是聪明了！好啊，明天！明天你就来茶馆帮忙，不要工钱，就学学他怎么炒的茶！顺带稍只鸡来凑凑礼数！”

李寻叶面对老人难得的赞赏有些无措，他干笑了几声，挠着头，不明觉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