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的水约莫能没过人的肩膀,但湖底淤泥很深,雪雯刚跳进去脚便被淤泥吸住,吓得她扔下沈辞疾自己往岸边游。
水里的人还在挣扎,沈辞疾没想到自己还没被北奕公主发现就要死在一个侍女手里,传出去对她的名望实在会大受打击。
意识逐渐模糊,一阵不大不小的水花在她身边炸开。
身躯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托起,顺利的将头露出了水面。
沈辞疾猛烈的咳嗽着,不断将浸入鼻腔的湖水咳出来。
一片嘈杂声。
恍惚间,她只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在眼前停下,靴子后面一排灯笼凌乱的在夜里摇摆着离她越来越近。
再次清醒时,已是次日午时。
沈辞疾虚弱的睁开眼,熟悉的帷幔引入眼帘。
一侧头,尚未恢复元气的心脏被吓了一跳。
一双眼睛怨毒如蛇,死死的瞪着她。在四目相对之后,立马收起。
沈辞疾惊魂未定的被雪雯扶了起来,脑袋尚有些懵。
糟了,她的侍女好像想杀她。
不是好像,是已经杀了一次了。
沈辞疾心有余悸向她虚弱一笑,“雪雯,多谢你救我上来。”
雪雯被噎了一下,她哪里是要救她,明明是想置她于死地。
她尬然收回手,“奴婢水性也不好,去救您时差点把自己呛死,还是鹤侍卫出手救了您。”
“鹤侍卫?”
脑海中闪过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似乎上次在石洞也是他把自己抱出来的。
“他人呢?”后颈传来莫名的酸痛,一动脖子就痛的她龇牙咧嘴的。
雪雯神色有些怪异,“鹤侍卫呛了水,还在休养。”
“我脖子怎么这么疼?”
雪雯眼角一抽,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昨天夜里,沈辞疾在水里一直抱着鹤庆澜不肯松手,自己被淹死也就算了还要硬扯着鹤侍卫。她的力气大的离谱,鹤侍卫硬是把她打晕了才把人拖上岸的。
听说沈辞疾醒了,陈昱立马屁颠的跑了过来。
当着他“小妾”的面抓住沈辞疾的手,满目的心疼,“听雪雯说你去看鱼,结果自己滑了进去?”
沈辞疾面色平常,用力的抽回手,冷声道,“关你屁事?”
雪雯暗自松了口气。
“我叫雪雯在你身边伺候,不就是为了让她满足你任何要求吗?想吃鱼让她去抓便是,何必自己去瞧?”陈昱温声责怪。
沈辞疾余光瞧见雪雯垂着眸,十指却抓紧了衣袖。
沈辞疾落了水,整个人病恹恹的不大想和陈昱斗嘴。
陈昱倒也识趣儿,油腻腻的说了几句关心话便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沈辞疾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出院子,倒不是病的多严重,而是任哪个病人总是要躲着人养病的?
她的身子本就比常人娇弱,病才养了个半好,那北奕公主又盛气凌人的跑来搜人,折腾的沈辞疾又多养了几日。
她休养的这几天,雪雯倒规规矩矩的给她煎药。
沈辞疾一开始总是怀疑雪雯会在药中下毒,哄着陈昱先喝了几次,瞧着雪雯面无异色才放心喝下。
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放心,每逢陈昱来看她,总是要先喝上一口汤药,然后才被人赶走的。
病总算好的差不多了,沈辞疾出了门中觉得院子里少了些什么。
坐到廊下时才发觉院子里唯一的男丁不见了。
“鹤大人染了病一直不见好,躺到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沈辞疾不过是想问一下那个总是带着面具的侍卫去哪了,侍婢一脸愤恨,恨不得将她瞪出个洞般。
沈辞疾有些诧异,按理说自己才是那个被淹时间最长的那个,怎么他一个侍卫还没自己的身体强健?
不对劲。
沈辞疾决定去看看他。
鹤庆澜的住所与别的侍卫不太一样,他有自己的院子不必和其他侍卫挤到一起。
院子的位置有些隐秘,沈辞疾饶了一大圈才找到。
简朴的院子只有一间寝室和杂物房,院中立着一个木桩,几根柱子光滑的发亮。
寝室没有锁,一推便开了。
屋内的摆设也很是简单朴素,一眼便能将为数不多的家具尽收眼底。
也能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还带着面具的男子。
还真是生着病都不能摘下面具啊。
鹤庆澜闭着眼睡着了,沈辞疾鬼使神差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手指温热,还有些酥麻。
指尖收回时,不慎触碰到男子的脸颊,不仅烫的惊人,双颊也是异样的绯红。
她当机立断摘下他的面具,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心中暗叫不好。
这样的高烧不知发了多久,再任凭他这样躺着说不定要把脑子烧傻了。
沈辞疾手比脑快,很快便将角落放着的半桶井水拖到了床边。
巾帕扔进水里,浸湿,拧到半干。
叠好,放在额头。
等巾帕回温,再扔进水里。
如此重复几次,他的体温才有所下降。
鹤庆澜的面色逐渐恢复平常,沈辞疾这才有空打量方才拿下来的轻铁面具。
不属于南昶的繁杂花纹,暗雕在面具上。若不凑近看是看不出来的。
沈辞疾摇摇头,随手将面具放到一旁,折身去找他的药包给他煎药。
一边煎药,一边还得回来给他换帕子,沈辞疾忙的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她又嗅到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嗅着味道的来源,榻上人苍白的脸颊映入眼帘。
这是沈辞疾第一次看见她面具下的脸,她黛眉一动,心中暗叹。
男子眉眼周正,如刀刻般的下颌线条流畅。
眉毛浓密,眉头轻皱,似乎正在遭受病痛的折磨。睫毛很长,随着吐息而颤,似休憩的蝶翼。
他呼吸微弱,毫无血色的唇紧抿着。
他一侧头,额头上的帕子便顺势而落。沈辞疾伸手想将它扶正,却在触及额头的一瞬间被人紧紧扼住了手腕。
“谁!”
长眸入目,琥珀色的眼眸警惕的看着她。
沈辞疾一怔,她从未见过这种眸色。
既不同于南昶人的棕色,又不属于东彦人的黑色,也不是北奕人的靛色,更不是西琅人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