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杂耍班子的确是从梁国而来,今日他们有演出,我偷偷又去了上次的院子。已经撤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上次郡主发现的那间屋子,我也去查了,地面还有一点痕迹,但地下的东西想必已经早早地运走了。”
齐阙点头,蜡烛跳跃着的光,将他的脸一半隐入黑暗,神情晦暗不明。
萧焕接着说,“但我房间找到了另一样东西。”
他走上前,将一张已经残破边缘被火烧过的痕迹的碎纸片递了上来。
齐阙接过,看着边幅一角有个小小的印记,被烧了一半。
“这是属下在火炉的灰烬中发现的,公子您看这个印记,像不像大公子之前那个被我们截获的私章印记。”
齐阙没有应答,玩味的把玩着手中的纸片,一时让人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萧焕试探开口,说出心中所想,“马上就是万寿节,大房这边会不会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齐阙冷冷说道,“他想作死与我们又有何干系,你只需要看好郡主,确保她的万无一失,及时向我汇报。”
“属下明白。”
萧焕退了出去,屋内只有齐阙和他的影子作伴,修长玉白的手点在书的纸页上,却看不进里面的每一行字。
“万寿节······”齐阙陷入了回忆,想到那日发生的事,他幽幽的叹了口气。
===========
王府内,顾蕴冥的院子,灯火通明,不少仆人走进走出。
“我已为姑娘施针敷药,但她的伤势过重,若是能挺过今夜,基本便无性命之忧。”
顾蕴冥一听这话,心里更加焦急,连忙问道:“那我能做什么?”
周娘子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无奈,“若是皮外伤,痊愈倒快,可伤及内里,这才是最致命的地方。现在就看她的造化了。”
看着顾蕴冥魂不守舍的样子,周娘子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她。
“来这之前,我提前备好了一副药方,等明天郡主按照这个药方去药铺抓药即可。一日三次,为患者服下。”
她打开匣子,拿出一个墨绿色的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这是周家的秘药,即便是濒死之人,也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你给她温水服下。”
顾蕴冥连忙道谢,接过药丸,却又有些迟疑,“如此珍贵······”
周娘子明白她的内心所想,轻笑,“无妨,药研制出来,就是为了救人,并非为了一己私欲。快去吧。”
顾蕴冥朝着周娘子深深一拜,快步走进里间。
“我还是想问为什么······”
走在路上,顾蕴冥再次问了心中疑惑。
周娘子离开时,天已黑了下来,顾蕴冥屏退了侍女,走在前面为周娘子提着灯照路。
听到这个问题,周娘子浅浅一笑,“医者仁心,不过若一定要说缘由,觉得与郡主颇有眼缘,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听闻这话,顾蕴冥也笑出声,不知不觉,她对着未曾谋面的周娘子充满了好感。
“但我一直未能得见周娘子真容。”
即使刚才问诊,她一直没摘掉帷帽,长长的的白色薄纱落下,只有若隐若现的轮廓。
“这位故人是娘子的好友吗?”
周娘子摇了摇头,声音温柔软糯,似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口音,“我也不知,只在梦中相见过,就与郡主一般大的年纪。皱眉头想事情的时候模样格外像。”
顾蕴冥朗声笑了起来,“不知是哪家好儿郎,入了娘子的梦。”
听到顾蕴冥的打趣,周娘子也没恼,一起笑出声,“郡主直觉可不准,那可不是位好儿郎,是个英姿飒爽的姑娘。”
转眼间来到了偏门,马车还牵没过来。
两人站在门口,已经起了风,吹得顾蕴冥有些睁不开眼。
“看这天气过不了一会便有场大雪,娘子不如今晚在这留宿一宿。”
周娘子还未应答,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望真!”
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顾蕴冥转过身,惊愕的看着冲过来的父亲。
顾衡之匆匆跑到门前,看着一袭白衣的周娘子,一脸难以置信。
顾蕴冥脸色难看,她紧咬牙根,脸色煞白,难以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名字。
顾衡之痴痴地望着周娘子,之前厅上的话,他无法回答李月溶声声质问,慌忙中随意找了借口离开,他本想跑出去大醉一场麻痹自己,明天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再回来。
可站在远处,他看着门口与顾蕴冥说话的白衣女子,一瞬间有些惶恐。即便是带着帷帽遮住了样貌,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没有错,这个女人就是望真。
原来,他一直低估了自己的对周望真的想念,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她,但是仅仅只是一个背影,他便能知道,这就是她。
周望真······
顾蕴冥转过头,看着自己父亲望着女人痴狂的眼神,她的脸色发青,霎时间感觉血液直冲头顶,手脚发凉,
声音微微颤抖。“你到底叫什么”
周娘子没有说话,隔着薄纱,低下了头,不敢看顾蕴冥。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那个小小士兵,却是京城里位高权重的顾王爷。
顾蕴冥伸出手,想要掀开眼前的薄纱,周望真紧紧抓住,指尖已经发白。
顾蕴冥年纪虽小,但力气却大,她直接抬起手,扬了帽子。
帷帽缓缓落下,看着意料中的样貌。顾蕴冥心痛如刀绞。
为什么!
为什么就一定要安排这样的巧合!
为什么命运就要如此捉弄她。
之前她说出名字之事,可她最多只是想让李月溶知道这个男人卑劣的那点心思。挑破了顾衡之的不堪,只是不愿李月溶一直蒙在鼓里。
可现在比原定的时间,提前了整整近半年,她的阻拦,反而让变故比原来的时间线提前到来。
后面的事已不是她所能控制,顾蕴冥踉踉跄跄的离开。
可在转角处,顾蕴冥脚步一停,李月溶就站在那里,不知她站了多久,又听到了什么。
她快速调整好表情,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不让她看出异样。
顾蕴冥强颜欢笑,“母亲,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月溶没有说话,目光沉沉,看着顾蕴冥没有说话。
“母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亲。”
李月溶冷静的开口,可心中火燎一般的痛,五脏六腑都在叫嚣,四肢百骸传来针扎一样的痛,从内到外,密密麻麻的网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她动都不得动。
倏地起了风,卷起了沙,顾蕴冥一时间被迷了眼。李月溶直接推开顾蕴冥向偏门走去。
门前的两人相依偎在一起,风沙仿佛都不能撼动他们。
看着这幅场景,李月溶笑出了声。
顾蕴冥被她这模样吓到,试探的伸出手,想去扶着李月溶。
雪纷纷扬扬撒了下来,转眼间地上一层白白的沙。
“母亲······”顾蕴冥低声喊着母亲,可她并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只能地喊着母亲
雪越下越大,起初盐粒般的小雪现在变成了鹅毛大雪。眨眼间两人身上覆盖了一层。
等顾蕴冥转身回看时,门口的两人已经离开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从头至尾,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小插曲。
“母亲······外面太冷,我们回去吧。”顾蕴冥心中愧疚,看着眼前李月溶已经冻得煞白的脸,她有些心疼。
蔡嬷嬷从小道跑着过来,气喘吁吁,路上已经积雪,她好几次差点滑倒。
走到李月溶身边,她撑起了伞。
“小姐,咱们先回屋吧,这么冷的天,您这样站在外面容易冻着生病。”
李月溶垂眼,冷冷开口,“你何时知道的?”
“母亲······”顾蕴冥讷讷说不出话,一向尖牙利齿的她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难道要自己跟母亲承认,来自未来的时间线,见到了可能要发生的事。
“你知道,你父亲知道,所有人就只有我瞒在鼓里吗?”李月溶痛苦的看着顾蕴冥,眼中噙满泪水,她的肩膀因为绝望不停颤抖。
“你们连起伙来,把我当傻子一样,玩的团团得转吗!你就是这样同你父亲一起欺骗我吗!”
李月溶声嘶力竭的大吼,发泄着自己的痛苦。肺中的空气好像就要被抽干,呼吸有些浑浊。
她慢慢摇着头,忽的又笑出声来,有些哽咽,痛苦的久久凝视着顾蕴冥。
告诉我啊,告诉我事情不是这样的,至少我的女儿,没有骗我。
可只有风的呼啸,雪越下越大,模糊了面前人的容貌。
没有答案便是答案,李月溶嘲讽的笑出声,这个时候还在自作多情,自我欺骗。她转过身擦干眼泪,重新收起了脆弱。
摇摇晃晃,一步步往回走,像是喝醉了酒一样。顾蕴冥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李月溶后退了一步,制止了她的动作。
“我是知道,但我只知道名字有古怪,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懂。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我担心你,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受到伤害。我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你啊。”
顾蕴冥带着哭腔,对着李月溶的背影大喊。
风声带走了大部分的声音,不知道李月溶有没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