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顾蕴冥想起自己刚才被那句话分了神,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她又原路折返,回到了前厅。
走到门口,却看到两人还在原处,李月溶还在堂下站着,顾蕴冥还在火气上,管他俩人在干什么。
她停在门外,没有进去,冲着里面中气十足的大喊。
“刚才你们说,罚了双鲤,是因为我犯的错,她不能劝阻,让我涉险。以后我再犯错,下边的人也会一起受罚。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做过的事,你们大可来找我,别去找他人不痛快。”
顾蕴冥这样无礼,李月溶却一反常态没有理会,她仍然背对着顾蕴冥,没有回头。
顾蕴冥停下来缓了口气,越说心中怒气越甚。
“若是再有下一次,”她伸出手,指着西南边的祠堂,脸色阴冷,沉沉开口,声音回荡在前厅。
“你们不是喜欢连坐吗?我就一把火烧了祠堂,让你也感受感受无妄之灾。”
顾衡之气得猛地拍向桌子,咔嚓一声,桌子裂开成了两半。
他怒吼出声,“你敢!”
顾蕴冥一点都不害怕顾衡之的威胁,她面带挑衅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顾衡之。
“你大可试试,看看我到底敢不敢。”
说完,顾蕴冥挥袖而去,只留下顾衡之的咆哮声在房间回荡。
屋内的顾衡之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浑身发抖,他快步走下台阶,“这个孽障反了天了,看我今天不把她把拔下一层皮来。”
一边的李月溶却没有反应,她垂着眼站在一旁,从顾蕴冥第一次离开之后,她便不言一语。顾衡之滔天的怒火在看见李月溶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后,熄了下来。
“月溶,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走上前想去牵一下李月溶的手。
李月溶侧身直接闪过,抬起头,眉峰蹙起,透着无尽的悲怆与苍凉,眼中隐隐有着水光。
她凄然开口,“蕴冥说的话,可是真的?”
顾衡之愣住看着妻子的模样,心中暗暗发慌,当初他的一时私心,给女儿起了寄真两字。
那时妻子问他,为何是这两个字,他掩住情绪,不让妻子看到她的异样。
他骗了李月溶,他说是女儿是两人的见证。寄真,寄托了他的一颗真心。
可实际却是,那个女人,名字中有个“真”字。
此生可能无缘,那他就用这二字,纪念那段过往。
看着男人缄默不语,李月溶心中猜到了大概。眼睛干涩痛得厉害,她使劲攥紧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在这个男人面前落泪。
寄真······
李月溶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不由得自嘲一笑,痛恨的看着顾衡之,“寄真,这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回府那日,你去了那里?是去找偶遇一瞥见到的那个女人了吗?”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泪缓缓流下,滴落在地板上,浅浅晕开。李月溶无声哽咽,转过身不愿意被顾衡之看到如此狼狈的一面。
顾衡之慌的厉害,完全没料到李月溶会问出这个问题。但心中却又有种苦苦隐瞒的谎言终被拆穿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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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乌黑的骏马在街上疾驰,眨眼间,顾蕴冥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马蹄还未站稳,她便踩着马镫一个翻身下了马。
“张大夫!”顾蕴冥使劲的敲着门。之前她挨打受伤,碰巧遇到了行医的张大夫,此后每次受伤都会偷偷来找他。
可现在里面却没人应声。
见没人应答,顾蕴冥心中着急,退了几步,一个轻功翻进了院子。走进去,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一点声响,屋内也没点灯。
看来真的没人在家。
顾蕴冥骑着马漫无目的的停在路边,心间火急火燎,可不知该如何是好。递牌子找御医这不可能,府内的大夫得了顾王爷的命令不准医治,可城内她认识的大夫也不在家。
她翻身下马,准备去找个路人问问附近还有没有妙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郡主,又见面了。”
顾蕴冥侧身一探,萧焕正站在马的另一边。
她无暇去想为何会在此处遇到,开门见山问道,“你认识什么医术高超的医者吗?”
听闻这话,萧焕迟疑地点了点头,“倒是认识一个,多年前公子在外遇险,认识了一位周神医,这些年一直在外云游,前几日刚回了京城,我们刚······”
认识就好,顾蕴冥心中一动,直接打断了萧焕的话,“先别废话,带我去找他。上马”
萧焕没来得及回话,被顾蕴冥猛地一拽,翻身骑上了马。
萧焕坐在前面,抓着缰绳,身体有些僵硬。顾蕴冥就在他后面,颠簸的有些不稳,两只手抓住了萧焕腰间的衣服。
萧焕心中默默流泪,这事可怎么跟公子说,公子话都还没跟郡主说几句,自己却已经共乘一骑,到时候被公子知道了自己岂不是要完蛋。
顾蕴冥没心思猜测萧焕此时的心思,七拐八拐,最后两人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
走到尽头,在一户门前有棵柳树的房子门口停了下来。
顾蕴冥跳下马,看着台阶上满是青苔,心中疑惑,这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她狐疑的看着萧焕,萧焕下马,牵着走了过来。
“他们一家刚返京,估计还没收拾好。”
顾蕴冥点头,准备敲门。
萧焕拦住了她,摇了摇头,“这老头脾气怪得很,我借着公子的名帖先去通传一声,看他愿不愿意,不过这次所为何事?”
顾蕴冥没有隐瞒,直接说出了原因,“我的侍女受了杖刑,伤得厉害,想请他医治。”
萧焕了然,扣了三声门,一个小厮很快走了出来,对着二人微微鞠了一躬。
萧焕递上令牌,小厮拿着又退了回去,没一会,开门请萧焕进去。
顾蕴冥也想跟上前,但转念想起萧焕的话,担心惹人不快误了事,默默退到了一边。
很快萧焕便走了出来,面带愧疚,顾蕴冥心一凉,听到萧焕开口
“周神医昨日出门去了,如今是她的女儿坐诊,她也是医术精湛的医者,医术也算学到了他父亲的七成,郡主您看······”
顾蕴冥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自然是可。”
萧焕再度进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等出来时,身边跟了一个带着帷帽的窈窕女子。
女子身段苗条,盈盈婉约,虽然看不清帷帽下样貌,但不知为何,顾蕴冥直觉是个清丽美貌女子。女子行事落落大方,像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
顾蕴躬身行礼,“有劳姑娘了。”
帷帽下传来一声轻笑,如清泉叮咚悦耳。“我已年近三十,姑娘唤我周娘子便可。”
周娘子······
顾蕴冥一愣,擅医术的周姓娘子······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女人,目光中尽是惊疑。
萧焕看着发愣的顾蕴冥,轻咳一声开口提醒。“郡主,现在走吗?”
顾蕴冥回过神,因为自己的猜测,她身体微微颤抖,有些发冷,如坠冰窖。
没有理会萧焕的询问,顾蕴冥试探开口,“不知娘子为何带着帷帽?”
周娘子声音轻柔,“这容貌惹了不少麻烦,于是便遮掩起来,姑娘放心,并不妨碍看病。”
顾蕴冥并没死心,她继续发问,“不知娘子姓名,烦请娘子告知,也好知道恩人名讳。”
话有些唐突,但顾蕴冥顾不得这些了,周娘子并没有生气,微微一笑,解释道,“名字本质是个代称······”
顾蕴冥坚持,“烦请姑娘告知。”
周娘子不再推辞,“周漠。”
听到意外的答案,顾蕴冥这才放下心来,向周娘子行礼道歉。
“以为是一位故人,错认了娘子。”
周娘子并没有放在心上,“还请郡主带路,救人治病要紧。”
“萧焕,你自己回去。”
撇下这句,顾蕴冥将周娘子扶上马,带着她策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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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天已黑了下来,齐阙站在烛台前,看着跳跃的蜡烛,若有所思。
萧焕站在一边,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齐阙眉间轻皱,拇指无意识的摩挲手上的茧,“周神医的女儿······”
萧焕走的更近一些,压低了声音,“嗯,郡主今日很奇怪,一定要问出周娘子的名字。”
“她叫什么?”
萧焕眯起眼仔细回想周娘子的回答,“好像是说,周漠。”
齐阙目光锐利,缓缓转过身,看向萧焕。萧焕立马懂了齐阙眼神的含义
“您是觉得······这不是真名?”
齐阙坐回到书桌前,轻轻抚着额头,手上的茧子拂过皮肤,“第一次遇见周神医时,他身边还没这个女儿,突然凭空出现······”
后面的话齐阙隐去,没有说出口。
萧焕了然,“属下这就去查。”
刚要退出去,想起还没禀报的另一件事,“公子,大房那边最近有了动作。”
齐阙抬起头,蜡烛的光影投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白日里对着郡主温柔儒雅的他此时有些冷峻无情。
“上次您与郡主查到的那条线,或许······与大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