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盖瑞和瓦尔一起出门,鼓着吃饱喝足的肚子慢悠悠地晃向镇子里商贩们的摊位。
他们打算在镇子里待上几天,在这段时间内采购补充物资。干粮在路上快耗尽了,得买一些肉干和面包作为补充。另外阿梅尔山脉有很多高峰,峰顶终年积雪,而他们要去的地方隐藏在风雪里,还需要买几件厚厚的衣服保暖。再算上他们在路上磨损的衣服也需要缝补或重新购买,他们这趟要花钱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食物,衣服,炼金用的原料最好也要买上一些,这么算下来,这一大堆东西的重量会影响我们的前进速度,所以得再买一匹负重的驮马。”盖瑞低声地与瓦尔盘算道。
一向在采购这方面拿主意的瓦尔此时却不怎么吭声。他现在有点生气。因为刚刚吃饭的时候盖瑞不让他喝香料酒。那是一种葡萄酒添加香料制成的混合酒,据说有独特的风味,为贵族和富翁们所喜爱。瓦尔一直想尝尝,可惜尝不得。
现在是夜晚,太阳早已落山,格外大的月亮挂在天空,投射着清冷的光。摆摊的商贩们大部分都已经收摊回家,只有一些固定的店面门口挂着油灯或火把,提醒路人们还在营业。
食物和马匹今天是买不了了,盖瑞打算去裁缝铺看看。
裁缝铺的年轻老板很热情,他是个断了条腿的年轻人,坐在店里的柜台后面,一根笔直的拐杖斜靠在他的旁边。看到有两个客人打开房门走进店内,他连忙柱起拐杖,面带笑容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先生们,需要些什么?我们这里有各式各样的衣裳。从最便宜实惠到最昂贵奢华的;最简洁大方到最精致复杂的;最保守传统到最开放流行的,这些,你都可以在店里找到。”年轻老板微笑着唱歌似地吐出一大段话,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首先我们需要一些过冬用的衣裳,要厚,足以御寒。”盖瑞说道。
“过冬用的?我没听错吧?先生,现在可是盛夏,您要那东西干什么?”年轻老板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别管那么多,你给我准备好衣服就是了。”盖瑞不准备回答老板的提问,“难道店里没有吗?”
“怎么会!什么种类的衣服您都可以在店里找到。”年轻老板有点苦恼地说,“只是冬天穿的衣服已经收了起来,放在了库房里,重新拿出来还要费一番功夫。您得稍等片刻。”
“没关系,我有时间,可以等。”
“好嘞。”年轻人快活地应道,接着大喊了起来:“老爹!来客人了,他要冬天的衣裳,要厚,要特别保暖的——”
说到这里,年轻人又朝盖瑞小声地问了一句:“您还有别的要求吗?”盖瑞摇摇头。
于是年轻人接着喊道:“老爹!把符合要求的都拿一套下来吧——”
裁缝铺的房子是一栋双层的小楼,一楼用石头垒成,二楼则是后来扩建的木质结构,屋顶铺着稻草。他们身处一楼。在年轻老板发出喊声后,他们听到了来自二楼的回应。
回答来自二楼,隔了一层木板,听起来闷闷的,但还是可以辨别出来那是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什么人会在大夏天要冬天的衣裳?还要特别厚的?”
“哎呀,客人的要求是这样的,你管那么多干嘛。”年轻人大声回答。
“让他们上来!你……算了,还是我下去吧。”楼上的老人没好气地说。
过了一小会儿,裁缝铺里的另一扇木门背后传来重物翻滚撞击楼梯的声音,年轻老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一个被粗制亚麻布绑起来的大包裹滚了出来,门后面还有一个头发有点花白仍然很健壮的老人。
“是哪位又在消遣我们,大热天的要皮衣棉袄?”老人大步走了出来,怒气冲冲地望向了店里的两位客人,似乎是想要发火。等他看到站着的两位猎魔人及他们背着的长剑时,顿时没了脾气。
“哦,原来是……是……”老人突然有点结结巴巴。
“是我们尊敬的客人!”年轻老板立刻接过了话题,“老爹,把包裹打开。”
“好吧。”老人咕哝着说道,他蹲下来解开了包裹上的接扣,将亚麻布摊开到地上,最后将里面的一件件衣服摆了出来。
盖瑞打算让瓦尔来挑选,但是瓦尔还是不愿意吭声。于是自己走过来,简单地挑了几件。年轻的老板对他选中的货物报出了一个很合理的价格,盖瑞欣然付款。
一旁看着的老人突然说道:“先生,很抱歉。我把你们当成了那些时不时来店里捣乱的无赖。他们老是污蔑我的儿子,经常来店里恶意刁难我们。”
“没关系。”盖瑞点点头。其实即使老人真要针对他,他也不在意,他见过更恶劣的,早已习惯漠视别人对自己的态度。
“他们这是嫉妒!他们嫉妒我这么一个瘸子将裁缝铺开得比镇上的任何一家都要兴旺。”年轻老板自豪地拍着胸膛大声地说,“我挣到了别那些绿眼睛们挣不到的钱,享受着这些嫉妒鬼们享受不到的尊敬,连伯爵的儿子都来我的店里买衣服!”
“是的,你最棒!”老人瞪了年轻老板一眼,说话时喷出的气流将嘴巴上的胡子吹起,“要是不去参加那场该死的战争,没有瘸了腿你就更棒了!”
“这是一种义务,你不懂!我和你说了很多遍!”年轻老板的胸膛挺得更高了。
“是的,我不懂,可我不会抛下年迈的父母、熟悉的乡土、心爱的女孩去参加一场侵略他国的战争!等断了一条腿回来时发现母亲已经逝去、故乡物是人非、女孩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老人的这话一说,年轻老板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房间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老人自知失言,嘴唇蠕动着,想再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回到了楼上。
“抱歉,因为我的到来使你们发生不愉快的争吵。”盖瑞轻轻地说道。
“这和您无关。”年轻老板耸了耸有点耷拉的肩膀,“我们经常吵架,每次……都是这样,第二天就好了,我已经习惯了,亲人间发生这样的争吵不是很平常的吗。”
“是这样的,”盖瑞点头表示同意,“刚刚你父亲说你参加过战争?是前不久的北方战争吗?你去过北方?”
“没错,”年轻人的声音低沉下来,“我在阿尔巴师,最终我们失败了,我至今忘不了索登山上巫师们可怕的魔法。”
盖瑞知道年轻人说的“我们”指的是尼弗迦德帝国,他对战争的几个细节很感兴趣,于是向年轻人询问,年轻人根据自己的经历也都逐一耐心地作了解答。
“另外,你在辛特拉的时候,听说过有新的猎魔人诞生了吗?”盖瑞紧紧盯着年轻人,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猎魔人?像你们一样?行军的路上碰到过一些,北方王国的军队里好像也有一两个,听说作战起来很勇猛。”年轻人挑了挑眉毛,思考了一会儿后回答。
“不,我是说,新的猎魔人。”盖瑞解释道,“不是这些已有的猎魔人,那些不同的猎魔人学派,狼学派、蛇学派、狮鹫学派什么,这些年有培养出新的猎魔人吗?他们有在外面招收孤儿和意外之子吗?”
“我没听说过那些学派,我以为你们猎魔人都是子承父业,父亲是猎魔人,儿子自然也就成为了猎魔人。”年轻老板疑惑地打量起了盖瑞,“北方和猎魔人有关的消息不多,现在最有名的是他们的吟游诗人丹德里恩吟唱的关于白狼杰洛特和温格堡的女术士叶妮芙还有辛特拉公主希瑞菈的故事。至于年轻的猎魔人,我在北方时没有听说过关于他们的消息。”
“谢谢。”盖瑞闷闷地道谢,在心里叹了口气:猎魔人是人类突变而来,没有生育的能力,又如何子承父业呢?
“先生,你们在购买衣服时说了‘首先’这个词,既然已经买了过冬的衣裳,你们现在还需要什么呢?”年轻老板等了一会儿,见盖瑞不再提出问题,于是把话题转到了生意上面。
“我们还需要缝补一些衣裳,就身上这种样式的,另外同样式的还要一人额外订做一套。”盖瑞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又把瓦尔拉到面前。
“先生,这是您的儿子吗?真是个强壮帅气的男孩!”年轻的老板的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容,“我会满足您的要求,只是订做的衣裳要在大后天才能拿到,加上缝补衣裳,这也要一些时间。”
“没问题,我住在商人阿瑞潘的家里,你做好衣服后直接送过去,报我的名字,另外缝补的衣服也在哪里,你随时可以去取。”盖瑞表示不在意。
“阿瑞潘,那个好运又好心的人?我知道了。”
“好运又好心?”一直不高兴地闭着嘴巴的男孩突然问道。
“哦,他本来是个伐木工,顺带着还养养蜂,生活过得比较贫苦。不过有一次在砍柴时他发现了一大包藏在树洞里的旧那赛尔的金币,应该是在那赛尔作为独立王国被帝国征服前的某个富翁藏的,现在这包金币归他了,他立刻富有了起来。”老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当然,阿瑞潘值得这样的好运,在成为富翁后,他做了不少好事:既帮助了镇上一些孤苦的老人小孩,还花钱修了道路。所以在他向他的商人哥哥学习了经商成为一名商人后日子过得更加红火更加富有时,大家也不觉得意外,毕竟,好人有好报嘛。”
“我不觉得好人有好报,他哥哥帮了他却死了……”盖瑞撇了撇嘴,大致地讲了讲阿瑞潘兄弟俩的故事。
“愿伟大日轮照亮格瑞姆的灵魂!”老板惊讶地听完了男孩的讲述,替阿瑞潘的哥哥祈祷了一下,却并不显得悲伤,“他哥哥可不是个好人,他是个贪财的吝啬鬼,还爱放高利贷,他会夺走欠债的人锅中的最后一口食物,冬天里的最后一根木柴,连帮助弟弟经商前都索取了他的一部分金币作为代价。他这种人就该挂在绞刑架上,当然挂在树梢上也没什么问题。”
“哈!看来诸神还真的挺明智的,不是吗?”盖瑞挖苦地说道。
“有时是这样!”男孩小大人的样子逗得年轻的老板哈哈大笑。这笑声的感染力是如此之强,最终盖瑞和男孩也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快活起来。
等到他们停止了这种傻笑的举动后,年轻的老板从柜台下拿出了一根皮尺,说:“先生们,在给你们做衣服前,我得量一量你们的尺寸。”盖瑞和瓦尔闻言依次上前,乖乖地站好,任由老板灵活的双手摆弄着皮尺在身上测量着。
“这双手以前挥起剑来也一定很灵活。”瓦尔默默地想。
“好了,先生们,已经量完了,你们可以等着自己的衣服了。”忙完了的老板快活地说。长时间的站立和移动对于只有一条腿的他来说应该不太容易,于是他回到柜台后休息。
衣服订购完毕,盖瑞准备带男孩回去,第二天再去采购其他用品。
临走的时候,瓦尔突然停下了脚步,问出了一个先前想问的问题:“老板,真有伯爵的儿子在你这里买过衣服吗?这里可不像伯爵常来的地方。”
“有的,”老板放松地双手趴在柜台上,闻言朝好奇的男孩友好地挤了挤眼睛,“他是我的战友,我们连队仅存的两个人之一。”